那家疗养院位于市郊,虽然称不得上是什么上等院所,但是胜在环境清幽,安静僻静。
再度站在疗养院的大门处,颜夕的心中十分复杂,说不上是害怕,但是忐忑至少是有的。
她与母亲已经许久没见过了,似乎是从姥姥去世后。
不是她不想来,而是只要一见到她,母亲的情绪就会变得激动起来,暴躁易怒,充满厌恶。
就连治疗的医生也隐晦的告诉过她,针对她的母亲的这种情况,过多的刺激并不是一件好事。
她知道,她就是那个“刺激”。
她并没有多少伤感,反而会觉得轻松了下来。
因为,她不用再逼着自己与母亲独处了。
早就不知道从何开始,她开始害怕母亲看她的眼神,害怕母亲对着她的叫喊打骂。
她一直都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其实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原先姥姥在世的时候,还会帮忙调解她与母亲的关系。
但是,姥姥不在了之后,与母亲单独待在一起,只会让她觉得压抑的窒息。
所以,她后来便再也没有来过了。
如今再次来到这里,竟然是为了治疗自己的障碍症,颜夕真的是觉得有些可笑。
将伤痛掩埋起来,并不意味着伤口已经结痂,很可能是在慢慢的溃烂。
倘若是以前,她可能会任其自己腐烂下去,直至化为脓水。
但是现在,她不想再自欺欺人,她想要剔除上面的腐肉,认真的清理伤口。
颜夕抿了抿樱唇,随即便不禁握紧了自己的双手,仿佛在做着心理准备。
仿若是察觉到她的想法似的,顾墨琰的大手慢慢覆上了她的小手,将她的小手逐渐包裹于自己的掌心,将淡淡的温移传递给她。
颜夕的心中蓦地一暖,嘴角也不由得轻轻上扬,五指缓缓张开,与顾墨琰那骨节分明的大手交叉而扣,十指相交。
她拉着他的大手,缓步走了进去。
在颜夕大致说明了来意之后,疗养院的工作人员便带着她来到了时芷的房间门口。
看着紧闭的房门,颜夕暗自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便缓缓抬手,轻轻的扣响了房门。
很快,房门便从里打开,一个漂亮的小护士乖巧的站在门口。
“您就是颜小姐吧?时姨现在状态很稳定,气色也很好。”她一见到颜夕,便兴冲冲的开口。
颜夕轻点了点头,“辛苦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绕过了那位护士小姐,转而向里走去。
那是一个朝南的房间,里面虽然不算是宽敞,倒也算是干净整洁。
有一个女人长发散落,披着白色的纯色披肩,安静的坐在轮椅上。
即便她背对着自己,但是那熟悉的背影也能够让颜夕瞬间便确定眼前的这个女人的身份。
颜夕的脚步慢慢停将了下来,清眸直直的看着那个女人,嘴唇也慢慢的抿将了起来。
“时姨,有人来看您了。”那小护士缓步走到那个女人的面前,对着她笑着道。
那女人闻言,静默了几秒后,便慢慢转过身来。
颜夕的呼吸顿时一窒,下意识的抓紧了顾墨琰的大手,樱唇也不禁越抿越紧。
那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纵使她的神色苍白,难掩病态,但是,她那一身优雅娴静的气质还是让人无法忽视。
更重要的是,她的五官与颜夕几乎有着五六分相似,只是看起来比颜夕更加的成熟温婉而已。
看到那个女人的瞬间,顾墨琰的墨眸中也不禁滑过了一丝讶异。
原以为他们即将面对的会是一个凶恶冷漠的女人,却不曾想竟是一个看起来甚是温柔美丽的妇人。
她看起来柔柔弱弱,举止娴静,嘴角还带着温和的笑意。
很难想象,这样的她会对着年幼的颜夕做出那般事情。
只是,很快,顾墨琰便知道,那不过是他单方面的错觉而已。
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颜夕的神情顿时变得紧张了起来,抿了抿樱唇后,便低低唤了一声,“妈。”
那女人忽地一愣,嘴角的笑容迅速消失,神情之间骤然涌起了一抹怒意,抬手便抓起桌子上的茶杯,径直向颜夕扔了过去,“闭嘴!我没有女儿!”
顾墨琰的眸色倏然一变,快速的将颜夕揽入怀中,同时身子一转,抬起胳膊迅速挡住了迎面而来的攻击。
颜夕看到她的气色很好,以为她的病情已经有了很大的缓解,便不由得大着胆子,轻唤了一句,却不曾想,竟然迎来了她的怒火。
时隔许久未见,一切都与之前相同,没有任何的变化。
坐在那里的母亲对着别人温柔轻笑,对着自己却是愤怒以向。
颜夕的身体直接僵住,顿时就愣在了那里,直直的看着向自己飞来的陶瓷茶杯,心中暗想着面对这样的攻击,自己等会到底应该缝几针会比较合适。
只是,出乎她的意料,顾墨琰的身子快速的挡在她的面前,为她挡下了所有的攻击与恨意。
只听得“嘭”的一声,那茶杯猛地撞到了他的胳膊,随即便迅速掉落在地,化为了一地的碎片。
颜夕忽地一愣,下意识的抬眸看他,却见到他的神色冷然,只是胳膊却因为方才的冲力而微微轻颤。
颜夕的面色蓦地一白,快速的抱起他的胳膊,慌乱的查看着,口中不停的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事?伤到骨头没有?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只是方才有些痛而已,现在已经没感觉了。”顾墨琰一边稳住了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臂,一边淡淡回应。
“真的没事吗?”颜夕颇为怀疑的看着他。
他对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嘴角带着淡淡的浅笑。
颜夕的神情渐渐舒缓,紧抱着他的小手也慢慢松将了下来。
还好,他没事。
否则,她很难原谅自己。
这是她本该承受的东西,不该去让别人承受。
她可以忍受着来自母亲的怒火,无论是什么,她都可以照单全收。
但是,她无法接受这些都发泄到了别人的身上,特别是她的重要的人的身上。
她缓缓转眸,看着眼前那个充满愤怒的瞪着自己的女人,冷淡开口,“您放心,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唤您,您今后也不需要再为这个称呼感到生气了。”
那女人怔了怔,随即便更加愤恨的看着颜夕,“你不是我的女儿!我根本就没有女儿!”
颜夕的神色十分平静,仿佛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
“我知道。这件事,您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她注视着时芷,微微一顿后,便再次开口,“我只是想来看看您过得好不好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时芷的神情似乎渐渐平静了下来,微微晃着脑袋看她,“你来看我?是谁让你来看我?”
她顿了顿,仿佛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顿时便瞠着双目,满是惶恐的看向颜夕,“是不是那个男人来了?是不是他又要来抓我了?”
“不是,是我自己想要来看您。”颜夕缓声道。
时芷的情绪忽而变得激动了起来,双眸也越睁越大,“你骗人!你肯定是他派过来找我的!你告诉他,别再来了!我死也不会回去!”
“您放心吧,他没有来找您,他早就已经放弃您了。”颜夕一边平静回应,一边拉着顾墨琰的大手准备离开。
这样的对话,她已经和面前的女人进行了无数遍。
在母亲失踪后,颜正雄有派人找她,只是她似乎对颜正雄十分厌恶,拼尽全力的想要摆脱他。
特别是在她发病的时候,她总是会幻想着颜正雄将她抓回去,囚禁起来。
姥姥说,因为母亲曾经被颜正雄长时间囚禁过,所以,神志从那时候开始就变得恍惚了起来。
虽然后来母亲趁他不注意才勉强逃了出来,但是在生下她之后没有多久便疯了。
所以,对于母亲这样的反应,颜夕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或许说,这样才是正常的模样。
只是,母亲现在正在发病中,无论她说什么,对方都是听不进去的,这样继续下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无论是对母亲,还是对她自己来说,这样僵持都只是毫无意义的消耗时间罢了。
所以,她决定暂时离开。
只是,她没有想到,她会有别的收获。
“放弃?”时芷蓦地一愣,垂着脑袋喃喃问道,“文轩放弃我了?”
颜夕的脚步忽地顿住,不自觉的迅速转眸看向时芷,神色之间满是诧异。
时芷的面色渐渐变白,自言自语道,“对,他放弃我了,因为我背叛了我们的约定,因为我有了别人的孩子。”
她忽而笑将了起来,神情也渐渐变得疯狂,“是啊,是我先背叛了他,他抛弃我是理所应当的,是理所应当的……”
顾墨琰的俊眉微微挑起,不禁转眸看向颜夕,却见到她的小脸隐隐泛白,身子也不由得向后踉跄了一下。
他皱了皱眉,轻拉着她的小手,将她带入自己的怀中,温声道,“我们回去吧。”
颜夕并未看他,只是双眸紧紧的盯着那个处于疯癫状态的女人,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胸前的铂金项链,抿唇道,“等等,我想把一些事情弄清楚。”
她轻轻的从顾墨琰的怀中挣开,缓步向时芷走了过去。
“您说的文轩,是纪文轩吗?”颜夕努力的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缓些。
这是她第一次从母亲的口中听到男人的名字,也是让她十分在意的名字。
她身上所戴着的蓝宝石项链,是多年前姥姥代母亲转赠给她的。
姥姥说,这是母亲十分重要的东西,让她务必保管好。
母亲知道这件事,但是竟然出乎意料的没有多言。
她十分欣喜,小心翼翼的保管着那条项链,视若珍宝。
在大学时代,在对珠宝的学习中,她偶然得知母亲一直珍藏的那条项链是名家所作,只是当时的她并未多想。
直到今天,从母亲的口中听到了“文轩”两个字,她便忽而觉得有很多东西似乎都能够解释得通了。
文轩,纪文轩,这条蓝宝石项链的设计者,知名美籍华裔珠宝设计师。
四叶草本身寓意着幸福与希望,爱情的见证,而蓝宝石则代表着纯粹的爱。
或许,这条项链并不是什么普通的首饰,而是恋人之间的定情信物。
倘若如此,那么颜正雄在这段感情中到底是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自然是可想而知。
时芷闻言,双肩不由得轻轻一颤,缓缓抬眸看向颜夕,“你是不是认识文轩?”
颜夕愣了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只得保持着沉默。
时芷见她没有说话,声音慢慢变成了哀求,“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在哪里?我想见他,仅仅是看看他而已。”
她轻拉了拉颜夕的衣袖,语气卑微得让人忍不住生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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