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钰与谢玄来到顾冲之的房间时,就见葛洪满头大汗,正在仔细观察着一枚银针,那银针上似盈了一层红晕,隐隐透出淡淡的红光。
“葛前辈,冲之如何了?”顾钰问了句。
葛洪便答:“你自己看看吧!人是醒了,但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不大对劲是什么意思?
顾钰心中疑惑,没有多问,而是径直走到了顾冲之的床边,就见顾冲之睁大着一双眼睛,正茫然的打量着周边的一切。
看到她到来,男孩子一双闪泛淡蓝之光的眼睛便定定的望向了她。
顾钰注意到,与几个月前相比,顾冲之的眼瞳似乎比从前更蓝了,这种蓝好似大海一般深沉,又如宝石一般耀亮且异常冰冷。
“冲之,你怎么样?还认得十一姐么?”顾钰将他扶起,低声问了一句。
顾冲之仍是一副冷淡呆滞的模样,望着顾钰,喃喃道了一声:“十一姐?”
“是,我是你十一姐。”
男孩子的眼睫轻轻扑扇,看着她时,眼瞳之中似有水光脉动,过了好半响,他才低低的说了句:“是,你是我十一姐,是我最亲的人。”
顾钰怔了怔,顿时想到几个月前来建康的途中,这孩子似乎也说过同样的一句话。
“是,我是你最亲的人,以后不会再有人能伤害到你了。”顾钰只当是小孩子对亲人的渴望和依恋,轻声安抚道。
男孩子眼中一颗硕大的泪水便滴落下来。
顾钰愕然,又笑着安慰道:“冲之怎么了?都怪十一姐不好,这段时间只顾忙自己的事情,没有去看过你,若不然……”
她话还未说完,男孩子突地从塌上起身,猛然扑进了她的怀中,竟低声泣道:“我不怪你,是母亲她们不好,十一姐做什么都是对的,是她们对不起十一姐,十一姐就该狠狠的惩罚她们。”
顾钰再度错愕失笑,一个六岁多的孩子,能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不过,他为什么要说是母亲对不起她?他所说的母亲便是张氏吧!
张氏前世是对她使了不少绊子,但今生今世,她几乎没有给她留这个机会。
“好了,冲之一定饿了,我去叫人给你弄点吃的来,你喜爱吃些什么?”顾钰问道。
顾冲之一双湛蓝的眼睛还在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直过了很久,才点头道:“十一姐送什么,我便吃什么,只要是十一姐送的,我都爱吃。”
葛洪不禁往这边瞥了一眼,心中暗道:这孩子嘴还很甜,这么小就学会奉承了,顾家的人还真是不一般,不是蠢材就是人精!
谢玄的脸色却是一沉,看着顾冲之微有些诧异,还略有些不高兴。
这时,还是诗琴提醒了一句:“娘子,时辰不早了,你今晚得早些睡,明日还要早起呢!冲之小郎君就让我们来照顾吧!”
“是是,明日是娘子的及笄之日,可不能累了身体,显得仪容憔悴,就不好了!”诗画接了一句。
诗琴便打断道:“胡说,娘子可是大美人,怎会显得仪容憔悴。”
“对对,是奴说错了,娘子再怎么样都不会减损仪容。”说罢,便是一笑,几个下仆皆笑了起来。
顾钰亦是笑笑,没有在意,看到顾冲之无恙,她心中也落下了一块大石,便也点头道:“好,那我去休息了,你们好好照顾他,不可有任何闪失。”
几个婢女答:“是!”
顾钰看了顾冲之一眼,就要离开时,没想到这孩子竟突地下了床塌,跑到她身边,拉了她手道:“十一姐,你以后会不会厌我,弃我,不再管我?”问这句话时,小孩子的眼中竟满是不安和忧虑惶恐。
顾钰心中微愕,面上却含笑道:“自然不会。冲之,你有父母,在顾家还有很多亲人,没有人会抛弃你,你在害怕什么?”
男孩子却倔强的回道:“有的,当你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会被拿去送人,十一姐,这一点你也是最能明白的,是么?”
顾钰的脸色便是一变,谢玄也蹙紧了眉头,朝这边看过来,不只他们,满屋子的人都有些诧异变色。
直过了好一会儿,顾钰才问道:“冲之为何要这般说?”
这可不像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能说出来的话。
顾冲之又似犹豫着垂下了头,缄口不再回答了。
看着这孩子一副诚惶诚恐可怜的模样,顾钰又蹲下身子,再次柔声安慰道:“冲之,你是顾家男儿,没有人会拿你去送人,祖父疼爱你还来不及呢!你一个小孩子,想这么多干什么?”
顾冲之沉默着没有再吭声。
顾钰便轻轻抚了抚他的小脸蛋,含笑道:“好了,呆会儿吃点东西,便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起来便什么不开心的都忘了。”
男孩子的目光闪烁,依旧目不转睛的看了她良久,直到她感觉腿都要发麻了,才闷闷的道了一声:“好。”
顾钰也便安心的走出了房间,将葛洪请到了客厅,问道:“不知葛仙翁可有查出,冲之身上可还有其他异样?”
葛洪将那枚银针示了出来,答道:“他身上所中的丹药之毒,我已为他排解,除此以外,还真没发现他身体里有其他异常,但似乎精神上有异常。”
“精神上有异常?”顾钰露出诧异。
“是,也许问题就在于你所说的那种回魂香。”葛洪接道,“这种香料的配制十分奇特,除了你所说的那种香,似乎还有一味不知名的药物,总之,这种香对人精神上的伤害会很大。”说罢,又问,“对了,这种香料的名字,你是从何得来?”
顾钰便将陈妪唤了来,陈妪答道:“是妙安寺的长老所赐,那长老说,这是天师道道首杜子恭门下弟子研制而成,可安神,以及唤……唤醒人的灵魂。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当日娘子落水,差点命悬一线,我给娘子用过之后,娘子果然便醒了。”
葛洪将目光投向了顾钰,顾钰的心中也是咯噔一跳,难道说她的重生还与这种回魂香有关?
这并不是随便能向人解释的事,顾钰保持沉默没有接话。
葛洪没有再追问,看着天色已晚,便提着药箱匆匆走了。
顾钰却陷入了沉思,许多疑问如同乱麻一般在脑海里呈现,她想到了沈氏的儿子,想到了天师道,甚至想到了谢玄所说的那位从未谋面过的褚氏阿蓉,自重生以来,好像一切都因为她而发生了或大或小的变化,但有些事情却并没有变,比如成帝的死亡。
如果成帝的死亡不能改变,那么司马岳呢?
突然地,顾钰似想到了什么,忙叫人唤来子然,下令道:“子然,你去帮我查查褚太傅之女,褚氏阿蓉这个人,看她自出生到现在,都经历过什么事情?”
子然答:“是!”又问,“娘子可还有其他吩咐?”
顾钰看了看子然,知道他想要问什么,便也道:“那件事情,也要去查,但暂且不要让夫人知道。”
“是!”
“另外,以我沈氏黔郎的身份,将崇绮楼中潜藏的细作全部抓起来,给我查封崇绮楼。”
子然惊骇抬头,要想查封崇绮楼,这可不是什么轻而易举之事,毕竟在建康城中,崇绮楼是最大的贵族玩乐之所,若是查封了它,岂不是怫了某些贵族子弟的意愿。
这时,顾钰又说了句:“我会向陛下求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