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澈的居处叫作梨雪园,顾名思义,此苑因种满梨树而得名,正值春季,满园梨花开得如雪似玉,尤其一阵夜风袭来,如琼玉般的花瓣更是飘落如雨。
婢女随着桓澈回到梨雪园的时候,已是夜半三更,月色皎皎,照在那一袭白衣胜雪的身影上,更显得他的人如神谛一般不可侵犯。
然而,婢女内心很是不安和惶恐,因为这一路上走来实在是太静了,这是一种诡异的静,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静谧。
当两人踏过门槛走进暖阁之中时,婢女终于忍不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说道:“对不起,郎君,奴只是担心郎君安危,所以才将那小姑子刺杀郎君的事情告诉了夫人,郎君若是不高兴,便责罚奴吧!奴甘愿领罚!”
她的道歉并没有等到桓澈的回应,这种诡异的静寂依然持续了许久,待到桓澈已走进寝房之时,才传来他淡淡的声音道:“阿梨,我一直以为你是对我最忠心的人,可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原来你最忠心的人只是我的母亲,也就是你的旧主成汉公主李夫人!”
“郎君,那毕竟是你的生母啊!”
婢女才说了一句,竟又听他道:“你今日将我的行踪透露给了我的母亲,我是否该认为,你将来还会将我的行踪透露给别人呢?”
这句话一落音,婢女似乎才恍然明白了什么,脸色惊变,惶惶解释道:“郎君,阿梨不敢,阿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郎君,除了公主殿下,阿梨断然不会将郎君的任何消息透露给别人!”
言至此,又含泪道,“阿梨陪伴郎君多年,也只有阿梨最懂郎君,郎君今日对郎主与夫人所说的那些理由真的便是郎君的真心吗?其实无论多少理由,郎君最终想要的结果便只有一个吧?那就是娶那位顾十一娘为妻,
可是那顾十一娘想要的却是……”
“有时候人太过聪明了,也不一定是好事!”桓澈陡地截断,看向一脸错愕的阿梨道,“阿梨,你在我身边呆了多年,应该也能明白,对于我来说,我并不在乎身边的人是否对我关心,我要的奴仆是对我绝对的忠诚,是绝对只听命于我一人的忠诚,
你既然做不到,那你就回到我母亲身边去吧!”
“郎君!”阿梨忍不住移膝向前,想要肯求,换来的却是桓澈更为冷漠的拂袖驱逐命令。
“你走吧!我现在不需要你了!”
所谓的不需要便也是再也没有用处了吧?
而对于一个奴仆来说,当她没有用处的时候,那也便离死不远了!
整个梨雪园中的婢女都不禁有些惶惶变色。
而此时的阿梨也终于明白,仅仅一次的背叛便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对于郎君来说,背叛就是背叛了,无论什么理由,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阿梨脸色煞白,惶惶,旋即又抬头肯求道:“可否让阿梨最后一次服侍郎君更衣洗浴?”
“不必!”
这回答恁地是果断而决然。
婢女终垂首伏地,泪如雨下,道了一句:“是,那阿梨拜别郎君,望郎君珍重!”然而起身恋恋不舍的望了他一眼,向着夜色中迅速的奔去。
看着阿梨远去的背影,其他婢女们都有些噤若寒蝉。
这时的桓澈忽地又命令道:“去将阿虞给我叫来!”
一名婢女惶惶答是,然后匆匆的向外走去,不多时,一个身穿胡服的青衣少女便走进了梨雪园,半跪于他的面前,问道:“郎君有何吩咐?”
桓澈看向了她,肃然命令道:“去查一下健康城崇绮楼到底是谁的产业,它背后的主人到底是谁?”
“是!”
阿虞抬首应了一声,也不迟疑,很快如疾风一般窜进了夜色之中,而随着她疾行飞奔而去,一阵劲风席卷而来,使得园中梨花再次零落如雨。
“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
不知不觉中,桓澈喃喃低吟出这一句话,眼前似乎也出现了一个少女的影子,少女墨发如云,蹁跹于落如白雪的梨花瓣中,笑声如银铃一般的传来。
“我最喜欢桓郎院子里的梨花了,它让我想起了那一句‘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好美!”
真的很美!美人如画!美景如诗!
“过来,我再教你做最后一件事情!”
他看到另一个自己向那个少女伸出手来,少女一脸的娇羞,如凝脂般的肌肤上染上一片霞彩。
“是什么?我已经学会了写字,吹笛和胡茄,还有识香辨香以及玄辨,桓郎还要教我什么?”
于是,他牵着她到了浴殿之中,浴殿之中热气氤氲,将少女的肌肤映衬得更加如盈了水一般的娇嫩粉致而莹润,仿佛轻轻一触即破,令得他呼吸都急促起来。
衣带在他手中零落,少女温甜的幽香在他鼻间萦绕,他紧紧的拥着她,直是仿若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一般,一种极致的愉悦感在心中曼延,很快他便听到了她微微的喘息和娇吟,看到了她如墨玉般的双瞳中所盛满的晶莹的泪。
“桓郎,我若有了孩儿怎么办?”
“生下他便是!”
“可我若是生下他,他将来该如何自处?你我皆是庶出,我们的孩儿便连庶出也不如吗?”
“不会,阿钰,我虽现在不能许你正妻之名份,但我会让你成为世上最尊贵的女人,我们的孩儿亦是!”
“阿钰,你记住,你永远都是我的,永远都是!不要背叛我!”
转眼,那些美好的画面好似破碎了一般消散,响彻在他耳边的是她冰冷的嘲笑和无情的拒绝。
“你所谓的让我成为世上最尊贵的女人,便是将我送给别人吗?我顾钰不会下贱到永远停留在一个地方等你,君赠我砒霜,我为何还要拿一生来报?所有的恩情,我已还,以后你做你的大司马,我做这大晋的太后,你要篡位,要夺权,那我们便兵刃相见!”
所以,顾氏阿钰,我是欠了你一个名份吗?
“郎君,郎君,你怎么了?”一个婢女的惊呼终于将他从梦中唤醒!
而惊醒过来的桓澈却还是在绵延不绝的头痛之中晕厥了过去!
整个梨雪园中的婢女顿时手忙脚乱!
李氏听闻消息亦是惊骇得赶到了梨雪园来,可她还没进院门,就有婢女给她传来另一个消息。
“夫人,阿梨去了!”
闻言,李氏的脸色更是骇然惊变。
“什么时候的事?”她问。
婢女答:“就在……在刚才……郎君头痛症发晕倒之前,阿梨便悬梁……”
李氏心中腾地一凉,颇有些不可置信的奔进桓澈的寝房,看向了躺在塌上的儿子,心中不禁暗道:所以,澈儿如今是连我也不信了吗?就因为阿梨向她透露了他的行踪,他便能要了阿梨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