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理人低头看了看手机, 虽面『露』疑『惑』, 却也没有多问。
林淡举起号码牌叫了五亿五千万, 这是她目前能筹集到的所有资金。她指尖已冷透了, 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无力。要在资本的洪流中把金鼎这艘大船撑起来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可是再难她都要试一试,她不能让汪家破产,因为这是汪叔和薛姨的执念。她拿了原主的身体, 借了她的命运,就该替她偿还这些恩情和债务。
曾镇渊的财富到底有多少就连美国『政府』都不知道。他是世所罕见的商业奇才,他投资的每一个项目都能赚钱,素有“点金石”之称。五亿绝非他的底限, 林淡甚至怀疑当价格达到十亿时,这场竞争对他而言才算刚刚开始。他是一匹饿狼, 咬住了猎物的喉管就绝不会主动松开。
林淡抚过微红的眼角,默默等着那位代理人叫价,对方却始终没举牌。台上的主持人开始倒数三遍, 然后重重敲击木槌。所有人都为林淡鼓掌,而她本人却转头看向曾镇渊, 目『露』错愕。
结束了?五亿五千万, 不多不少, 正好压着她的最高限额夺得了金鼎的股权, 若非事情真真切切地发生了,她一定会怀疑这是拍卖行与她开了一个善意的玩笑。
当韩旭紧紧拥抱她,并轻轻拍抚她的脊背时, 她才终于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疲惫的感觉汹涌而来,熏红了她的眼眶,她连忙仰起头飞快眨眼,努力让自己不要流『露』出脆弱的姿态。
“恭喜你。”韩旭低沉的嗓音让她感到十分安心。
“谢谢。”她忍不住把下颌磕在他肩头,让自己放下所有的重担,却又在两秒钟之后重新穿戴好厚重的盔甲。越过韩旭的肩头,她看见曾镇渊一边冲自己微笑一边鼓掌,半点不见颓败的样子,于是她立刻明白了,其实自己并没有赢,是对手放了她一马而已。
林淡清亮的眼眸又蒙上一层水雾,红唇微弯,向这位敌人展『露』真心实意的笑容。
曾镇渊鼓掌的动作停顿了几秒,蔚蓝的眼眸划过惊艳的光芒。当他仔细再看时,林淡已经离开韩旭的怀抱,挺直脊背看向主持人。她又变成了那个运筹帷幄的女强人,仿佛之前的疲惫、脆弱、柔软、可爱,皆是一场幻觉。
曾镇渊一边摇头一边低笑,全然不见竞争落败的愤怒和不甘。
曾毅轩不明就里地问道:“哥,你的代理人怎么不叫价了?打瞌睡了吧?没买到就算了,你别把气撒到林淡头上。”他太了解自家兄长的『尿』『性』了,这家伙惯爱迁怒,欧阳雪惹恼了他,他总会来折腾自己,真是欠揍!
曾镇渊冷笑一声,懒得回答弟弟的傻问题。
拍卖会结束之后,林淡在工作人员地带领下去办股权转让手续,路过大厅的时候正巧看见曾镇渊离开的背影。这人今天穿了一套黑『色』西装,不紧不慢地行走在一群肥头大耳的商人中,显得格外招眼。他比周围的人足足高出一个头都不止,常年坚持锻炼让他的身材显得非常精壮,只一个挺拔的背影就已足够彰显他无与伦比的男『性』魅力。
很多人试图与他攀谈,态度颇为谄媚,他却有些爱答不理的,指尖夹着一根雪茄,似笑非笑的薄唇偶尔吐出一团烟雾,玩世不恭的样子充满了原始的野『性』。
不用去了解他的内在,只看外表就能知道,这是一个不好相处的男人。然而正是这个男人,在刚刚结束的拍卖会上主动把胜利的果实拱手相让。想到这里,林淡大步走过去,扬声道:“曾先生请留步。”
曾镇渊几乎立刻就停了下来,站在门口等着林淡。意识到林淡是个孕『妇』,他连忙把雪茄杵灭在垃圾桶上的沙盘里。
“林小姐找我有事?”他伸出手虚扶了林淡一下,因为他注意到靠近门口的地板刚打过蜡,很滑。
“谢谢你。”林淡真心实意地说道。
“谢我什么?”曾镇渊挑高一边眉梢,仿佛完全不知道她的来意。
林淡忍不住笑了,主动伸出手与他交握,再次说道:“五亿四千万绝非您的上限,所以我要感谢您。”
曾镇渊握住她嫩滑的手,掌心忽然一阵发烫。这是他头一次不算计金钱,不计较得失,主动放弃一桩注定会大赚特赚的生意。事实上,当他走出拍卖场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懊恼的,他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现在,当他面对林淡熠熠生辉的笑颜时,他忽然就释怀了。他放弃这宗大买卖所要得到的仅仅只是这个女人的一句感谢和一个轻松的笑容,就这么简单。这或许是他购买的最虚无缥缈的一样东西,却也是最有价值的。
“不用谢,希望以后我们合作愉快。”曾镇渊用力握住林淡的手,过了大约半分钟才放开。
林淡不明所以,他却已经转身离去了。
韩旭盯着男人高大的背影说道:“他没能买到瑞丰在金鼎的股份,还可以收购其他股东的散股,只是过程麻烦一些而已。”
林淡恍然大悟,却也没有能力再阻止曾镇渊的动作。她所有的资金都已经用完了,而金鼎的研发团队目前还是一个无底洞,只看得见大笔投入,完全看不见产出。她必须尽快找到实力强大的投资人,否则金鼎绝对撑不过破产保护期,而曾镇渊的加入对金鼎来说未必是坏事。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韩旭轻拍她肩膀,安慰道:“你别担心,我手里还有五亿资金,可以全都投给你。”
林淡坚定道:“我不会让你亏钱的。”
韩旭以手扶额,满心无奈。他在乎的从来就不是钱,而是人,林淡到底何时才能相信这一点?或许最初他帮助她是看在汪骏的面子上,但后来他完全是心甘情愿地去照顾她。看见她疲惫,他会胸闷;看见她欢喜,他会开心。不知不觉他的情绪已经完全被她掌控。
韩旭,你这是遭报应了。老天爷在惩罚你当初的傲慢。想到这里,韩旭只能摇头苦笑。几乎每一天,他心里都酝酿着一个同样的问题,却每每在脱口而出的一瞬间退却了。他想认真地问一问林淡:你对我的感觉还在吗?
然而林淡现在过得有多艰难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又怎么忍心再给她压力?她肚子里怀着汪骏的孩子,她是汪叔和薛姨承认的儿媳『妇』,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可能了。
如果没有汪骏和这个孩子该多好?韩旭最近总忍不住这样想,于是在不知不觉中竟恨上了死去的好友。但他恨归恨,却舍不得林淡受一丁点苦,依然会每天去帮她做饭,打扫卫生,购买生活用品,带去医院产检。他肩负起了一个丈夫和父亲该做的一切,却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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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儿媳『妇』买下了金鼎的控股权,汪兆坤忍不住老泪纵横,拉着林淡的手一个劲儿地说汪家对不起她。薛瑶的心情也变好了,身体逐渐有了起『色』。汪家鼎盛的时候她常常发病,如今汪家败落了,她的心脏反倒强韧了,这得归功于林淡的出现,也得感谢一个新生命的到来。只要生活中还有希望,再难的困境人类都能走出来。
自从瑞丰破产后,汪兆坤与商场上的那些老朋友便没有往来了。但是,自从儿媳『妇』买下了金鼎的控股权,这些人又开始出现在他的身边。他们提着水果篮来探望汪兆坤,不无羡慕地说道:“老汪啊,三个月不到,金鼎就已经走出破产保护期,听说最近还筹集到两笔巨额融资,你那儿媳『妇』也太能干了!”
汪兆坤嘴上说年轻人还需要锻炼,实则满心都是难以言喻的骄傲。儿子的死对他和妻子的打击太大了,但是儿媳『妇』的到来却完全抚平了他们老两口的伤痛。等身体养好了他就去给儿媳『妇』打工,把毕生的经验都传授给她。儿子不成器,但他的儿媳『妇』却是圈子里公认的女强人。如今谁不羡慕他有福?
心情好了,汪兆坤和薛瑶的身体也好了,准备搬去同一家疗养院居住。林淡背后有韩旭撑着,曾镇渊也收购了金鼎30%的股份,开始大笔大笔地投入研发资金,林淡的手头自然宽裕了,想让二老改善一下生活环境。
这天,她开车去市医院接汪兆坤,刚扶着老人走到门口就被一名男子拦住了去路。男子跪下拽住汪兆坤的裤腿,说自己是瑞丰的员工,由于工作中发生意外,被机器截断了一只腿,失去了劳动能力。如今瑞丰倒闭,他女儿又得了白血病,急需用钱,希望汪总能把拖欠的工资发给他。
瑞丰的资产早已拍卖,所得款项却还扣在法院,未曾解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汪兆坤耐心解释了一番,那人却不信,目中隐隐透出几分疯狂的恨意。
“瑞丰倒闭了,你不是还有金鼎吗?你儿媳『妇』现在是金鼎的第一大股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男子的眼珠已经红了。
“瑞丰是瑞丰,金鼎是金鼎,我不能挪用金鼎的资金去填瑞丰的窟窿,那是犯罪。”林淡挡在汪兆坤身前。
男子把手探入夹克的内袋,腮侧爆出一根根青筋,像是在隐忍着什么。林淡心有所感,立即道:“这样吧,我回去想想办法,三天后你让没领到工资的员工去瑞丰总部等我,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男子探入夹克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又深深看了林淡一眼,这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