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淡握着一支『毛』笔慢慢写下几个『药』名, 字迹非常沉稳练达, 但更沉稳的却是她的态度。她把未干的纸筏推到聂海成老先生面前, 徐徐说道:“聂小先生没听错,我的确说的是二十年, 但前提是你们得找齐这几味『药』。”
林淡实在是保养得太好了, 一张靡颜莹莹如玉,叫人完全看不出年龄。被她老气横秋地喊一声“小先生”,聂荣的脸不禁有些发红。他定了定神, 这才看向纸筏,然后深深皱起眉头。
聂海成久病成医, 对治疗糖『尿』病和肾病的中医『药』方多多少少都了解一些,但是看着眼前的这些『药』名, 他却完全不『摸』不透林淡的路数。某些『药』他知道,而且还经常服用,某些『药』他却连听都没听过。
林淡说话的时候嗓音很低柔, 嘴唇几乎不怎么开合,所以即便摄像师在拍,某些居心叵测的人也无法根据她的嘴型去分析她的话语。她浅啜了一口热茶,解释道:“第一味『药』紫河车, 老先生应该知道?”
聂海成点点头, 聂荣却好奇道:“紫河车是什么?”他刚从国外回来,对这些所谓的“封建糟粕”实在是不了解。
林淡进一步解释:“紫河车就是人体胎盘,但我要的紫河车与普通的紫河车不同,得连着脐带一块儿送过来, 越新鲜越好。”
聂荣脸『色』骤变,下意识地捂住胃生怕自己吐出来。他咬牙道:“用人体胎盘入『药』,这不是等于吃人肉吗?”他原以为针灸和拔火罐就已经很奇葩了,却没料还有更奇葩的。如果早知道中医疗法这么诡异,他说什么也不会带祖父来这一趟。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去看聂海成,却被聂老先生压了压肩膀,示意他沉住气。
“紫河车与连着脐带的紫河车有什么区别?还望小友为老朽解『惑』。”聂老先生诚恳地问道。他吃的盐比孙子吃的米还多,自然不会被一味『药』吓住。
“尚未诞出母体的胎儿天然拥有一股气,可以促使他们的身体慢慢发育完整并拥有神智,在中医学上,我们把这股气叫先天之气。但是当婴儿出生之后,这股先天之气受了俗世的污染,慢慢就消散了。胎盘附着之脐带古名‘坎气’,老先生应该猜到原因了吧?”
聂海成恍然大悟地说道:“这段脐带中还保存着最后一丝先天之气,所以才叫坎气?”
“没错。这味『药』送来之后,我得用特殊的处理方法将这股气锁住,所以要新鲜的,最好是刚从母体中剥落的。”
“明白了。”聂海成慎重点头,指尖忍不住在紫河车三个字上点了点。
聂荣喉结上下耸动,似乎有些受不了,却完全不敢打断两人的谈话。他已经看出来了,祖父的心态有了一些变化,初来之时的“死马当作活马医”竟被希冀和信任取代。然而这些『药』实在是太不靠谱了,他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它们。
“千年琥珀一定要上千年份的琥珀吗?少一年都不行?”聂海成继续问道。
“对,年份绝不能少于千年。”林淡颔首。
“这个灵脂,小友是否少写了一个字或者写错了一个字?”
“没错,我要的就是灵脂,不是五灵脂,也不是灵芝,就是灵脂。”
聂荣听得脑袋发晕,忍不住问道:“灵芝我知道,五灵脂又是什么?”
林淡轻笑道:“五灵脂是寒号虫的粪便。”
聂海成补充道:“寒号虫就是鼯鼠。”
聂荣捂着不断反酸的胃,不敢置信地说道:“所以这个五灵脂其实就是老鼠屎?屎也能入『药』吗?”中医疗法的奇葩程度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他现在很后悔来这一趟。
林淡语气十分平静:“你们能把猫屎咖啡当顶级饮料喝,却又为何不能接受老鼠屎入『药』?奇怪,难道外国的东西就是比我们本国的东西高级一些?”
聂荣被怼得哑口无言,聂海成连忙摆手:“那当然不是。他见识少,容易大惊小怪,还望小友莫要与他计较。”
林淡原本也没有与聂荣计较的意思,继续说道:“神龙架地区有一种虫叫灵隐虫,形似胭脂虫,专以人参、灵芝、九死还魂草等中『药』为食,吃饱后腹胀如豆,只需用草茎轻轻碰一碰它的背部,它就会把肚子里的『药』汁全都吐出来,因状如油脂而得名灵脂。灵脂兼容了各种名贵『药』材的『药』『性』,而且『药』效更强烈,却没有毒副作用,堪称救命神『药』。”
聂荣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林淡了,只能麻木着一张脸。他觉得这人不是在聊中『药』材,而是在说神话故事。
聂海成却忧心忡忡地问道:“这些年我走南闯北也算见识过不少,却从来没听说过灵隐虫,它应该很难找吧?医生说我最多只有两个月时间,若是两个月之内我没能找齐这些『药』……”
林淡摆手道:“老先生无需着急,我自然有办法让您多撑一段时间。我这里有一味丸『药』名叫补天丸,可以增强您自身的免疫系统,帮您补足不断流失的精气,每日服『药』三粒,半年之内我保您无事。但我得跟您说一句实话,您这身体已完全衰败,光是补已无济于事,还得重新再造。”
林淡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继续道:“天若是破了一个洞,可以用五彩神石补上,天若是塌了,却需要盘古这等大神撑起来。补天丸对您的作用不大,我现在给您开的这服『药』叫大造丸,顾名思义便是借『药』力帮您重塑一个身体。二十年我还是往少了说,只要『药』材不断,您想活到五代同堂甚至六代同堂都不是问题。”
聂荣睁着一双死鱼眼看着林淡,显然一个字都不相信。什么大造丸,该叫忽悠丸才是!
聂海成却心『潮』澎湃久久难平。如果可以,谁不想长命百岁、健健康康?被病痛折磨了这么多年,他连做梦都想要一副崭新的身体。
“好好好,”他一边咳嗽一边说道:“我现在立刻就派人去找这些『药』。”他拿出手机给最信任的几名下属打电话,素来死气沉沉的双眼此刻竟放『射』出灼亮的光芒,苍白的脸颊涨得通红,像是打了鸡血一般。
所幸摄像师背对着他拍摄,并未录到他激动难耐的表情。
聂荣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林淡。所谓神棍大概就是这样吧?三两句话就把他英明睿智的祖父给忽悠瘸了。
“二位稍等,我去把补天丸拿过来。”林淡起身去了『药』房,几分钟之后便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方形的木盒子。
“每天三粒,一粒清晨起床吃,一粒午饭前半小时吃,还有一粒入睡前半小时吃。服完之后若是大造丸的主『药』还没找到,你们再来找我续『药』,但最多只能续六个月。正如我之前所言,老先生的身体光是补已经没用了,还得造。”林淡细心交代。
“好,多谢小友!不知小友的诊疗费如何结算?”聂海成慎重地接过盒子。
林淡斟酌了一会儿,轻笑道:“若是老先生手里有什么资源,不妨多照顾照顾小女。诊疗费就免了,多少钱也换不来老先生的命,您说是不是?”
聂海成当即笑开了,拊掌道:“小友果真是个妙人。好,只要我聂氏财阀没有倒闭,我们聂家就会不遗余力地支持小友的女儿,这话是我聂海成说的,谁也不敢更改,小友你尽管放心。”
“那便多谢老先生了。”林淡微笑颔首。
聂海成眨了眨眼睛说道:“既然老朽暂时还死不了,那么老朽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小友陪我演一场戏给外面的人看一看如何?”
林淡瞬间就明白了老先生的用意。他在隐居多年之后忽然来拜访自己,有心人难道猜不透这其中的隐情吗?不,他们肯定能猜到,却绝对想不到老先生竟真的能在自己这里找到续命的办法。所谓一静不如一动,在明不如在暗,她现在得陪着老先生把戏演下去,用以『迷』『惑』他的敌人。
思及此,她『露』出遗憾的表情,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老先生,我无能为力,您请回吧。”
聂海成颤巍巍地站起来,嗓音比方才洪亮了一些,面『色』却泛出不正常的青紫,一看就是行将就木却极力遮掩的样子:“我想看看小友的花房,不知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林淡伸手相邀:“花房在后面,您请。”
聂荣扶着祖父往前走,表情十分凝重。他其实根本不相信林淡,所以悲哀的表情不用伪装,一看就是真的。倒是老先生强打精神的样子很耐人寻味。哪怕摄像师没有跟拍得很近,通过放大了的镜头,某些人也能发现他灰败的脸上全是死气。
被医生判了死刑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救活?那是绝症,连最高明的西医都治不好,中医能治吗?不可能的!这样一想,隐藏在暗处的人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
林淡把两位客人带入花房时,沈聪聘请的园艺工人也抵达了小田村。他们开的是卡车,速度自然赶不上沈聪的越野。
“就是这些花,你们慢点搬,小心一点。”沈聪不厌其烦地叮嘱。
林淡让两位客人随便参观,自己则戴上手套,往那盆水晶兰上喷洒一种特制的『药』水,这样可以避免它在搬运中被外界的湿度和温度影响,导致腐烂。喷完『药』水,她用一个钢化玻璃做成的盒子把水晶兰装起来,交给工人。那株鬼兰同样用玻璃盒子装好,免得碰伤。
聂海成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满脸都是惊叹和餍足。他指着最后那盆兰花说道:“这株兰花叫什么名字?吴教授说它是退化种,我看不像,它应该是变异种,融合了鬼兰和水晶兰的基因。”
林淡介绍道:“它叫雪皇。”至于具体品种,她选择了避而不答。
“雪花的雪?”
“没错。”
“好名字!『色』如冰晶,香如寒雪,这株兰草绝对是圣品!小友,你把它卖给我行不行?”
“不行,它的『性』状还不够稳定,我得把它分株之后再培植看看。”林淡断然拒绝。
“那这两盆卖给我可以吗?”聂海成指着水晶兰和鬼兰说道。
“也不行,我还需要用它们做研究。”林淡继续拒绝。
两人一来一往地聊着,聂海成老先生被拒绝了五六次,却半点不生气,看傻了直播间里的观众。
【我感觉他们两人是平辈相交,根本没有地位上的差异。连安总到了聂老跟前都要低一头,白妈却半点不憷,白妈果然不是凡人!】有人这样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