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乐团的,你看都带着乐器。”
“嗯,是本地的团?”
“不好说,但这次下去的肯定都是最好的。”
“最好的,那不在首都?”
“下去表演也可能的,你没看到还有人带着摄影机,估计要录节目。”
“录节目.....我们还没准备好啊!”冯巩有点慌。
“应该不是录我们......”马季拿起杯子,揭开盖子喝了口,“黄河大桥....一会你好好看看,你没看过吧?”
“没有。”
马季扶着老腰动了下,车厢里的人有一大半都在打盹,有些人已经开始串厢了。
早上起得太早,坐了七小时的车子,再精神也扛不住,但睡了一小觉就好了许多。
列车动了几下,长长鸣笛,接着两边的景物向后移动,沿着长长的铁道,开向黄河大桥。
车上许多人似乎也听说了马上要看到黄河,不停地往外张望。
突然之间,火车的广播里传来了急促雄浑的《黄河大合唱》。
风在吼
马在叫
黄河在咆哮....
歌声里,列车开上了黄河大桥,所有人都盯着窗外。
两边的河岸低平,南边有并不高的山,山不清水不秀,一条长河自西而来,满载泥沙安静流淌,看不到尽头。
河里有木船,船上有艄公,两边有老旧的建筑。
车厢里安静得很,只有音乐夹着车轮碾过铁轨的咣当声。
桥并不长,几分钟就过了,广播里的音乐声也正好放完。
有些人沉默着眼泛泪花,有些人失望嘀咕,黄河原来是这个样子。
“列车已经越过黄河,右边的山是邙山,它是秦岭山脉的余脉,是崤山支脉。广义的邙山起自洛阳市北,沿黄河南岸绵延至郑州市北的广武山,长度100多公里。狭义的邙山仅指洛阳市以北的黄河与其支流洛河的分水岭。
邙山海拔300米左右。邙山为黄土丘陵地,是洛阳北面的一道天然屏障,也是军事上的战略要地。最高峰为翠云峰,上有道教名观上清宫。”
广播里传来播音员的声音,介绍着车外的风景。
“这山不怎么高啊!”
“平原,这就算高的了。”
突然间,车子前方传来连续几声急促的号声,不似汽笛,打了一小段样就停了,接着又重复起来。
“怎么了?”有人奇怪地问。
“不知道,是不是前面军乐队的人在练号子?”
“有点耳熟,是歌唱祖国吧?”
“是......”
广播里,传来的并不是列车长的声音:“接下来,我们大家合作一个节目,合唱《歌唱祖国》......”
大家有点奇怪,不过反正这一次任务本身也够奇怪,也许军乐队的同志也带着任务上车,教大家练大合唱呢!
《歌唱祖国》这歌谁都会,也许有人在车上也合唱过,但整个车子的人一起唱,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全体起立!”
大家立刻都站了起来。
号声又起,这一次多了好几种音色。
这首歌的前奏并不长,团里有的是会唱歌的,直接就有人主动当指挥,手势一打大家立刻张口。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车里车外,从车头自车尾一片雄浑歌声,甚至都压过了列车行进的巨大声响。
“越过高山,越过平原,...跨~过奔腾的黄河长江!”
“宽广美丽的土地,是我们亲爱的家乡,英雄的人民站起来了,我们团结友爱坚强如钢......”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
老人们愉快地笑了,这个李建国很有意思。
用词很讲究,一方面用贬义,却又说人人都有,也不让人反感,还说可以引导,这不就好了。
“大致意思我们懂。”王真对面按了按手,“引导和程度又怎么讲呢?”
“既然都有,那其实是看程度,另外要看最后是给谁谋利益了。”
李建国点点头:“我举个例子,就是比如说我看到别人有一个好产品,我是去抢占过来,还是自己去搞懂,再弄出更好的?
弄了更好的,是先给自己赚足钱,还是推广到社会提高生产力服务人民?
然后有一天,别人发明了更好的产品,我是欣然接受,还是利用自己已经拥有的权力和能力打压控制,维持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害?
不同的个体和组织肯定是不同的选择,既然都是从自身利益出发去考虑了,如果这样的选择交给个人,......”
“......”
“我记得几年前,中国青年杂志登了一封信,题目叫......人生的路,怎么越走越窄,那个叫潘晓的,说自己找不到人生的方向,原来认为很正确的事,变得有些可笑......”
李建国微微抬眼,“那几年大家经常提起那个,拿来讨论,除了讨论为什么边上的人那么坏,还主要讨论一个观点,就是人是不是都主观为自己,客观为别人,主观为自己做事,附带着影响别人......”
李建国叹了口气,没再往下说,他相信在座的人都知道这个事。
“他也跟着讨论了?”陈去问道。
“他还小,我没有留意......我没跟他说,......”
李建国搓着烟,微微摇头,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他也不可能认可那个观点,否则他母亲的死....就毫无意义了......”
老人们默默点点头,这个事确实很大,发生在八零年,整个社会的思想都在震荡。
看着李建国,有人想问一句“你呢?”却没问出口。
相信李建国迷茫也是有的,但正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如果认可这观点,人都是先从自己考虑,那他从大城市到乡下那么多年,爱人抢险牺牲还有什么意义?
再看李一鸣,他脑子里那么多东西,随便拿出一些就可以让自己过上富足的生活,还不用冒这么多风险,他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李建国本人认可这观点,那他为什么要陪着孩子走那么艰难的一条路?
现在这么多人出国,有多少人是奔着外面更好的生活条件去的,不说李一鸣,就是李建国这种人,到了外面,肯定也比在沈县那穷地方过得好。
返乡政策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有要求回城!
“但我相信,有这种想法的人不会少,只是不公开说,就算当时没有,到现在也有五年了,不知道多少人认同这些,然后用这...这种想法获得了利益,然后影响着......更多人。”
李建国轻轻搓着烟,看着众人,“他经常说时间不多,我不确定是指哪一件事,但在我看来,思想上这个,应该是算的......”
“......”
“转变人的思想,靠个人,太难了.......”
李建国有些出神,“环境会逼得人去适应,不然就会被淘汰,不说内部,外面还有敌人推波助澜,巴不得你早点变质......他们把这个叫冷战......”
房间里凭空多了几丝寒意。
轻轻呼了口气,李建国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眼纸:“承包制,这个办法,我们这么来分析一下。个人的能力按说是比不上集体的,怎么一承包就更好了呢?”
“生产资料给大家,这个满足了占有欲,另外控制欲也得到了满足。”
“可以自己做主了。”陈去轻声说道。
“对,可以自己做主了。自己能做主,提高积极性的作用比较大。因为承包了,你就自己负责了,多劳多得.....结果就把事情做及格了。”
“.........及格了?”
“嗯,只能算是及格啊!”
“也是...温饱只能算及格。”
“实际上,这种个体小集体,能做的事是有限的,稍大一些的工程就没法完成,他们建不起水库,建不起电厂,稍好一点的道路都没法建,如果没有国家,他们的成果其实很有限。”
“唔......”
李建国清清嗓子:“我们组织就是由人组成,那这里头个个都有这种毛病,就得考虑怎么调整,怎么组合,怎么才能把这卷子做好......”
“怎么调?”王真对面认真问。
“就是那个...”
李建国示意电视:“教育是一方面,另外就是我们得有个明确的目标。当年我们说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那就是一种目标,现在的话......”
“这种庄园?”
“对,让县里镇里都这么做,大家的目标就很清楚了,就不会再有什么迷茫,不知道路怎么走了。”
大家缓缓点头,看着电视。
那沙盘若是堆得好堆得妙,不知道能激出人民多少积极性和创造力。
“县里头能把这个东西堆得好?我没那么乐观啊!”有人轻声开口,“终究这是个很大的工程。”
大家点点头,确实如此,全国虽然说划了三十万个格子,每一个也就是三十六平方公里,但谁有本事堆得好?
“主要作用还不是在县这一级,地方和中央是相辅相成的。”
李建国沉声开口,指着电视,“这个东西,是一个摆在眼前的目标,就是要让老百姓看得到他们未来是生活在什么环境里!”
“那这个作用倒是很大.......”
“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国家这么大,总是有人才的,这个东西在堆的过程里头,我们可以发现很多好的想法,以及可以用的人,它还是一个很好的学习过程,以前是学以致用,现在是为了实现目标而去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