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识......”
似乎有人轻轻嘀咕了一句,夹着唏嘘,又像是吹气,吹去水面那些浮叶。
李建国突然发现房间突然没声了。
唉,最怕这种突然的安静,说明...话扎心了。
作为一个闲聊八级工,这时应该递上烟,帮着点着,顺手拍着对方的肩膀(女同志不能拍,领导视级别而定)。
还得说些暖心话,比如:老铁,都过去了!现在不是好好的?
就因为这本事,建国同志天南海北,处处有朋友。
偏偏此时此地,他只能站在那,默默看着大家的表情。
我应该走上去挨着个递烟吗?
我自己都戒了!
嚓!
王真划着火柴点着烟,轻轻抽了口,吐出淡淡的白烟。
李建国喉头滚动。
目光对视。
花篮的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多少年了,一首《南泥湾》,传唱大江南北全国各地。
李建国嘴有点痒,突然好想提问:当年的南泥湾,到底是啥样的?现在的南泥湾,又是什么样?
“那以后,都知道了?”王真轻声问道。
李建国微微一怔,摇摇头:“不太清楚......”
“不清楚......”
“他没有说,书里也不会写这些,大概可能...还是有人不懂吧....”李建国艰难地说道。
嘴好干,却没人注意到。
“还是有人不懂啊......”
茶香清幽,水味微苦,思绪万千,走在乡间的心路上......
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
挑粪在农村是必须要干却又是没人愿意干的活。
朝阳下,老农在田埂上走着,肩头两个大木桶,晃晃悠悠,迎风恶臭,默默屏息。
草木灰,也是很常见的东西,开垦田地,树枝弄去烧灶,杂草生草直接就在田头闷烧,回头洒回田里。
于是就经常见人把挑来的粪浇到灰炕里头,搅和,搅和......仿佛可以起到一加一大等于二的作用......
还有一种方法,粪桶直接带到田头,往里加草木烧的土,同样的搅啊搅......
两勺咖啡,一勺糖,再加一勺咖啡伴侣,滴滴香浓......味道好极了,这就是雀巢咖啡,八零年就想拿面包车刷广告,现在的子女们经常在喝......想多了,我们想的是粪!
李一鸣在咖啡里下了粪,不,不对,是下了泻药,把队友都给弄进了厕所,连夜“脱逃”......
不是,又想岔了。
然后到了撒粪的时候,就用簸箕装了这种“复合肥”,端到田头。
再用像小耙子一样又黑又粗糙的手,一手一把,洒到菜根田里,精贵得像是对待宝贝。
半点不敢浪费,因为没有那么多化肥,农家自产的肥永远不够用,老百姓吃得差,拉得屎也干瘦,还得管城里要。
粪便是城市里要处理的废料,是农家要的肥料,也是一种商品,解放前,粪是可以卖钱的,现在,是要花钱处理。
遥想当年,城里边粪头手下管理着几十个粪花子,这些人背着走街穿巷,挨家挨户跟人要月钱和节钱,才肯把粪运走,粪头把粪卖到乡下,再赚一笔。
粪花子一个月工钱连双布鞋都买不起,破衣褴褛如同叫花子,所以被称为粪花子,而那些以粪为名的恶霸,就是粪霸!
时传详当年就是被粪霸欺凌的粪花子之一。
新社会,国家把底层工种地位拔得很高,俱往矣,时传详师傅七五年过世......
今天我们知道,粪不能跟草木灰拌在一起了!
在座这些人,都挑过粪,但也很久没有挑过了,因为管理一个国家的人,不能把时间花在挑粪上。
连种树都可以象征性地来一铲土,浇一点水,这都不要紧,毕竟年纪都大了,真要把身子弄坏了,更麻烦。
可如果说,国家有很多人不知道这些“常识”,那意味着什么呢?我们的教育没到点上。
李建国或许是真不清楚,李一鸣脑子里的那么多书可能还真没提到这个,可如果是真的呢?
三十年之后,国家仍旧有很多人并不知道这些常识。
农业现代化,有点像笑话,压力好大。
王真呼了口气,看着李建国:“你接着说吧,......”
“我刚才说到......”李建国被打断思路,一时间不知从何接起。
唉,脱稿就是这个不好,没点条理,现在才知道为何大家都得捧着文件读了。
“刚才说到,粪不能直接和草木灰混用。”王真提醒。
“前面是夸他是个养植能手,他没承认......”陈去笑道。
“再前面是,地瓜土豆。”纪朋飞说,他倒是有做笔记,地瓜土豆,圆,没有再多。
李建国总算是回到之前思路上:“大概就是这样,各种作物都有特性,充分利用要讲科学,能多长就多长,......另外他现在有让人找种子......”
李建国加重了语气,种子很关键。
“种子.....”
“什么样的种子?”
“各种各样的种子,别的国家的好种子,全世界的!”李建国看了眼墙上的地图,“不管是什么,只要好的,都要。”
“引进良种我们也在做。”陈去轻声说道。
李建国点点头:“是的,种子很重要,而且种子也轻便,不占地方,方便带来。”
“嗯......”
“也没有怎么张扬,他其实就是安排人告诉那些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有收点各地特产,那机场有各地的航班。”
“让人把东西各个地方带过来,在机场设了个接收处,在香江那边直接培养。
这话就没法接了,国家引进种子绝对不可能是这种方式,所以同样想做的事,李一鸣的做法跟现在的绝对不一样。
效率高出不知道多少倍。
“那些工作人员拿了东西可以换成钱,这些钱有的直接就在那边用掉了,比如...”
李建国指向桌子,“买书,或是买盒磁带这样。”
“所以,还没怎么花钱!?”
“花是花钱了,但转头又赚进来。”
“种子现在在深城种?”陈去扭头问纪朋飞。
纪朋飞点头:“四号营地应该在做这些事。”
再看李建国。
李建国摇头:“我不知道,当时拿到的那些,都交给那边资本家,让他们种到自己家的花园里,他们有的是佣人,也有园丁,......”
噗!
老人们轻轻又叹了口气,这样的孩子,给我们来一打多好,现在就一个,放在外面,让人提心吊胆地心里难受。
“好,你继续吧!”
“当然我们肯定要试,我的意思是,这是一种全新的生产方式。”
李建国回头看了看电视,电视上当然没有他说的那些东西,只是需要回避一下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
众目睽睽,无疾而终,李建国嘴好干。
“对了,刚才地瓜这些虽然说是吃根,但叶子也是可以吃的。还有像南瓜这类,因为只有雌花才能结果,所以雄花也可以食用,还有嫩茎,”
“瓜菜代.....也是什么都吃,营养不良的。”有人轻声说了句。
“不是说拿这个当饭.....”
李建国赶紧摇头:“也不是要重回瓜菜代,我刚才的意思是我们怎么利用一棵植物,比如说,认出雄花,那雄花就可以吃,授粉一朵就够了,甚至授完粉还可以吃,这不矛盾啊!”
“嗯,我也是随口说下,你接着讲。”
“我们需要的营养多种多样,一方面多养肉源,但食物来源一定要丰富,植物是绝对不能缺的,而且这些花和嫩叶里头也是很有营养。”
“有什么样的营养?......”有人问道。
“具体什么我也不知道,但他说,凡是生物在生长初期都富含营养,还有为了繁殖也是,所以我们很多食物其实都是种子。”
李建国两手空空,这时候如果边上有个什么东西拿一下就好了,可惜没有。
“但如果只吃种子,那只占生物总营养产量的很小比重,所以要综合利用......如果我们去计算,会发现这样下来,我们生产的量加起来比原来的高得多.....”
老人们看着李建国,偶尔提问,时而插话,不断地点头。
虽然说李建国可能确实不是养殖能手,但这些东西比任何一个养殖能手都重要。
这就是资源论,把简单的事物开发到极致,是它的最好实践。
不用土的种菜方法,雌花长瓜,雄花可以吃。
从世界各地收集种子,让资本家来种,现在种,因为那边气温尚暖。
资本家有花园,还有园丁。
这些似乎普通,又极为重要的方法,源自于还在遥远南方的那个少年。
那个少年像是个强大的发动机,推着拖着大家飞快前进......写书,发明,买地,搞生产,操纵市场,预告地震,谈笑间就为国家积攒下无数资源和财富。
而另一个......同样也心怀理想的人,却是完全不同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