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丘的城门口。
一辆马车缓缓地驶了过来,马车上赶车的马夫正是熊子丹。不过他此时穿着普通的平民服饰,头戴斗笠,见到城门口的守兵,不由得将斗笠拉了下来遮住了自己的脸。
“等等!”
熊子丹赶的马车刚刚进入盘查的鹿角那边,便有一个身材魁梧的都尉跑过来,抬着手叫了一声。
这是商丘的北部尉司马粟,负责都城商丘的北部城门的治安工作。此时他左右跟着两对手持长戈的甲士,就挡在熊子丹的马车前行的道路之上。附近的行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纷纷过来围观。
北部尉司马粟上前叉手道:“子丹将军。”
见到司马粟认出了自己,熊子丹颇为吃惊,按理说他这个打扮不是熟识的人的话应该认不出来的,怎么这个北部尉还见过自己?
呃,应该是见过的,不过没那么熟悉,这么乔装改扮了,他还怎么认得出来?
熊子丹见自己被认出来了,索性把头上的斗笠放到一边去,说道:“是司马粟吗?”
“难得将军还认得末将。”司马粟一脸荣幸地道,“末将在将军你还是宿卫副统领的时候,在你的手下当差,一晃几年过去了,咱们见面的次数可不多,印象不深啊。末将位卑权轻,将军竟然还能认得我,真是不胜荣幸啊!”
“不知道将军这般打扮,是要去做什么事情呢?”
熊子丹可没空跟司马粟嘘寒问暖的,见到后者发问,他微微颔首,说道:“我接到君上的密诏,现在秘密前往南方办公事。”
“是什么公事?”
“既然是密诏,那么就不能让外人知晓,还请北部尉大人不要见怪。”
“子丹将军,这末将就好奇了,你要去南方办差,为什么要往末将的北门而出呢?这不是南辕北辙吗?”司马粟笑着道。
熊子丹还沉得住气,说道:“请北部尉见谅,某的差事须秘密而行,行踪也不便暴露,不然耽误了君上交代的事情,你我都担当不起。”
司马粟往四周扫了几眼,见到附近都是亲信,而没有外人,他不由得附耳在熊子丹旁边说道:“子丹将军,你还是请回吧。君上临行前已经给我们下了口谕,他出行期间,所有将军、大臣和贵族没有他的手诏一律不得出城。这是君命,还请将军不要让末将难做。”
“……”
听到这话,熊子丹的心里已经凉了半截,他点了点头道:“好吧。”
在回去的路上,熊子丹对马车里抱着孩子的卫文君叹气道:“君儿,看来君上是不愿意放我们离开的。这几日一直有人在某的附近跟踪,府上也有一两个下人、门客在监视某,看来……君上是铁了心地想要将某软禁在这商丘城里了。”
“夫君,那该怎么办?现在君上对你避而不见,又不让你出城,难道要潜逃吗?”
熊子丹摇了摇头道:“若是某孑然一身,想走,他们拦不住。但是带着你和孩子,某根本脱不开身!唉,君上真是好算计,为今之计,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闻言,卫文君的柳眉微微皱了起来,暗自思衬了一下,又道:“夫君,妾身听闻当今的君后干婉娘娘贤惠大方,很有人缘,不如你去求求君后娘娘吧。”
“怎么求?难道要将商山的事情告诉君后娘娘吗?这不是害了君上吗?君后与君上的感情甚笃,不会轻易忤逆他的意思,虽然这件事情君上做得不对,不地道,但是以君后娘娘的雍容大度,未必不会包容君上。到时候只是了无用功啊。”
“总要试一试啊。”
“好吧。等一会某就去觐见君后娘娘。”
……
与此同时,贞姬已经接到宋君偃的口谕,怒不可遏,当时便策马赶到陶邑的陶仓去查探虚实。
贞姬带着子昂等一干羽林卫的兵士,衣甲鲜亮,长戈大戟,数百人马一时之间就将这偌大的陶仓的门口给控制起来。
守卫陶仓的宋卒也不敢轻举妄动,在陶仓监守苏疾与风尘仆仆地赶来陶仓的都内令丞樊高的迎接之下,贞姬大踏步地进入陶仓。
樊高、苏疾、子昂等十余人陪同贞姬巡视陶仓那堆积如山的粮秣。
陶邑附近产出的米粟都基本上堆积在陶仓里,那干草垛遮掩着米粟谷物,防止天干物燥,将粮秣置于阴凉通风的地方,成袋的米粟被囤积在那里,排列有序,看上去有很多袋粮食。
贞姬冷着脸,没有说话,她在整个陶仓堆积粮秣的地方兜了两圈,又伸出了手,陶仓监守苏疾识趣地将一根试粮棒递了上去。
贞姬接过试粮棒,轻轻的插进了封闭的袋子里。白花花的米粟便自上而下地从试粮棒的首端缓缓倾泻下来,贞姬也不理会什么,拔出试粮棒放在鼻尖嗅了几口。
她回过头扫了樊高和苏疾一眼,这两人满脸的媚笑,弓着身子,真是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贞姬哼了一声,又走到另一个仓禀那边,又拿着试粮棒冲着满满的袋子戳了进去,米粟随着试粮棒又倾泻出来,试粮棒一拉出来,好多米粟都随之倾泻在了地上。
又嗅了几口,贞姬也没察觉到什么异常。米粟庄稼的一些知识,她之前在赈灾的时候便学习过的,虽然不是很懂,但是她不耻下问,询问过那一些一辈子都在田地里耕作的老农夫,好的米粟和坏的米粟都是什么味道的,那是经验之谈啊。
贞姬没察觉到什么异常,可是她没有就此住手,而是又朝着下一个仓禀走了过去,冲着一个装满米粟的袋子拿试粮棒又戳了进去。
看着米粟哗啦啦地倾泻出来,陶仓监守苏疾是一脸的肉疼,他忙不迭地上前跟贞姬说道:“娘娘,这些绝对是上好的米粟啊。这都是去年收上来的米粟,哦,还有一些吴郡的香稻米,那都是上等的,不说用作赈灾之用,就算是太平时候,卖出去也能有个好价钱啊。”
贞姬瞪了他一眼,嘟囔着道:“市侩!”
贞姬旋即又走到另一个仓禀里,拿着试粮棒刚刚想戳进去,但是苏疾又站出来作揖道:“娘娘,你这都试过三个仓禀的米粟谷物了。不能试了,这试粮棒戳开了袋子,洒得满地都是的,太浪费了。”
“呵呵。”贞姬嗤笑了一声,说道,“怎么,苏大人你这是心虚了吗?莫不是这个仓禀里的粮食其中有什么玄机?”
“不敢。”苏疾连连摇头。
“不敢的话就给本宫让开!”贞姬娇叱了一声,苏疾吃瘪了,不敢反驳,连忙退了下去。
贞姬又拿着试粮棒戳破了一个袋子,袋子里面撒出来的还是白花花的稻米。贞姬的心里别提多纳闷了,难道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是君上和自己多疑了?
贞姬不死心,又跑到下一个仓禀里继续拿着试粮棒看看,果然,袋子里面装的还是白花花的米粟或者稻米。
贞姬又试了几次,几乎将陶仓里面所有的仓禀都试了一个遍,却没发现有搀沙子或者是别的什么。
贞姬有些气馁了,这个时候苏疾将账本呈了上来,说道:“娘娘,这是这半年来陶仓的粮秣的进出的账本。账本里面记录着陶仓里,米粟谷物的所有支出和收入,每一笔帐,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下官绝不敢造假弄虚!”
本宫信你才有鬼!贞姬又不是没看过这个账本,就跟宋君偃说的一样,账本是死的,人是活的,账本可以造假,但是人不能造假。
当权者最怕的事情就是手底下的人弄虚作假,糊弄自己。失去了眼睛和耳朵,看不清听不见,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其他地方有什么异常吗?”贞姬又向着子昂问道。
贞姬自己去查探仓禀,而子昂已经被他派去带人到处巡查,看看这个陶仓监守是不是将陶仓里的一些粮秣藏起来,中饱私囊了。
“没有。”子昂无奈地摇摇头道。
闻言,贞姬的心里一沉,她相信宋君偃是不会无的放矢的,南方的灾情并没有得到改善,那些灾民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每日都跑在生死线上,垂死挣扎着。
想到这里,贞姬的心里就很愧疚,若是当时没有听从张烈的计谋,将颖水给掘了,导致颖水河道决口,淹没了新野下游的大片地区,也就不会发生这种惨绝人寰的灾情了。
樊高见到贞姬沉默不语,随即拿出了几本账簿,弯着身子呈上去说道:“娘娘,这是赈灾粮的支出情况,你如果有什么疑惑的地方,可以拿着这几本账簿对一对。”
贞姬接过了账簿,走马观花地看了看,这哪里看得明白?而且这些贪官若是做假帐的话,又怎么敢拿真正的账本给她看呢?这不扯淡吗?
贞姬冷哼了一声,将账本甩给了樊高,挥手道:“撤!”
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贞姬自然不好留在这里,她决定自己亲自押送一批赈灾粮,然后亲自发放到灾民的手中,虽然这是杯水车薪,无济无事,但是至少能暂时缓解一下灾情,多拯救几条人命啊。
看着贞姬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樊高与苏疾这两个老奸巨滑的家伙低着头,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