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翠统率着还有近七万的楚军终于兵临城下,赶到了上蔡。
这一回楚军南下,回援新野、巨阳,或者是想要夹击颖水一线的宋国大军。而陈县和上蔡便是楚军的必经之路,偏偏宋人又有大军驻守,必然是死守的,而楚军想要继续南下,跟新野至巨阳一线的楚军会合夹击颖水一线的宋军的话,陈县或者是上蔡他们必须要攻克其中一个的。
不然绕道,亦或是原地打转地跟宋军对峙着,这样都极为不利。
毕竟楚军的粮秣已经告罄了,支持不了多久,而且陈县与上蔡的宋军共计五万,还都是精兵,即便是野战恐怕都不怂这股楚军的,想要绕道,还怕宋军从背后突袭了呢!
就跟苦河一役一样,被突袭的下场可真的是惨不忍睹的。
但是景翠也不敢轻举妄动,现在他们的楚军连最基本的攻城器械都没有。没办法,他只好砍伐树木,自己打造云梯和冲车,不过猛攻的话不仅仅是损兵折将那么简单,一旦死伤太惨重了,到时候宋军反击过来,可能又是一场大败了!
……
“楚军危矣!淮南、九江危矣!”这是屈丐被羁押回郢都的时候,在新野的城门口疾呼出来的一句话。
唐昧已经接到任命,他将替代屈丐成为新野和巨阳一线十几万楚军的主将,位高权重,但是他的心里并不愉快,反而一肚子的牢骚,无处发泄。
唐昧也不是一个蠢货,不是一个鼠目寸光的蠢货,他跟屈丐差不多,都是楚国的名将。唐昧如何看不清这场战争的形势呢?
楚军相对于攻伐的宋军,占着“天时”、“地利”的优势,天时是因为现在秋汛已至,阴雨绵绵,一连下了整整十天,道路阻塞,不利于行军,而且楚地多沼泽、水洼,宋人地处中原,不熟悉水性的大有人在,这样的天气恐怕不利于宋军作战。
地利的话,那就是楚军还占据着新野、巨阳这两座坚城,粮草军需不计其数,跟颖水一线的宋国大军消耗半年都不成问题。
可是现在形势陡然一转,屈丐被羁押回郢都,等候发落了。唐昧也摇身一变,成了新野、巨阳两地十余万楚军的主将,这对于唐昧来说,的确是值得庆幸的,不过他现在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啊!
开什么玩笑!竟然要求他即刻向颖水一线的宋军发动攻势,这不是在以卵击石,自不量力吗?
唐昧很清楚驻扎颖水的宋国大军战斗力有多强,同时他也知道,己方新野、巨阳的楚军别看兵多将广,军力多达十五万,但是战斗力真的是良莠不齐的,还是一盘散沙。
那些封君根本无心作战,唐昧算是看明白了,真正吃里爬外,私通宋人的不是屈丐,而是这帮一无是处,只知道吃着祖宗老本的封君!
屈丐被抓到了私通宋人的把柄,其实还是一场阴谋。信使是被威逼利诱的,书信也是造价的,那些屈丐的印信也是偷偷盖上去的,联名上书举报屈丐作战不力,私通宋人,还是那些封君自己的事情。
他们这是逼着楚军去跟颖水的十几万宋军去决一死战!
楚军大败,这些封君能获得什么利益唐昧不知道,不过这个时候他应该考虑的是如何佯攻颖水的宋军,在不伤及自身元气的情况下,全身而退了。
没办法,王命难违啊!
这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根本原因了。
在朝中的君主不知道前线的战况,听信谗言,对于战事指手画脚的话,那么结果只有两个。
一个是将军听从王命,大败而归,一个是违抗王命,战胜了也要问罪,吃力不讨好。
唐昧是一个聪明人,他知道如何取舍,不就是战败嘛,无所谓,反正又不是没有吃过败仗。虽然战败很耻辱,但是比起自己的身家性命来说,还是微不足道的。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跟后来的白起一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长平之战后他抗拒了秦昭襄王领兵攻打邯郸的命令。
白起知道邯郸之战必败无疑,他为了保住自己百战不殆的军事生涯,没有去领兵,最后导致邯郸之战十余万秦军葬送在了赵国,白起最后也被赐死了。
……
阴雨绵绵。
“杀啊!”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响彻了这片旷野。
宛如黑云压境一般的宋军将士从颖水方向冲击过来,而在旷野上的楚军在阴雨之中,看到了如狼似虎的宋军都不由得胆怯了,毕竟从未遭遇过如此惨烈的大战。不过他们还是在唐昧的指挥之下,迅速列阵。
弓箭手出列,盾牌手在前,步卒在后,随着蝗虫一般的箭雨飞射而出,一大片的宋军就好似被割走的韭菜一般,纷纷倒下了。
血液混杂着雨水在旷野上冲刷着,还没被冲走,就有了更多的淋漓的血液喷洒出来。
“楚”字的旌旗不在飘飞,而是被雨水浸透了,一蹶不振地下垂着。无数辆的宋军战车碾压过湿润的土地,践踏杂草,骨碌碌地在声嘶力竭的呐喊声中冲击了过去。
楚军的盾牌手很厉害吗?不不不,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防守,而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弟兄们!跟我冲啊!”一个高大威猛的宋军都尉站在战车之上,宛如饿虎一般怒吼道。
“冲啊!”
“杀!”
御手疯狂地抡着手里的鞭子,紧抓缰绳,抽打着两匹战马拉着战车飞快地向前冲击着。战车两侧的锐士也手持长戈,在短兵相接的时候,直接错开敌人的长方形盾牌,挑飞了还窝在盾牌后面的敌人。
一个缺口被撬开了。
“杀!”
地动山摇的呐喊声,充斥着这片原本人迹罕至的旷野。
兵力本就少于宋军的楚军,士气本就低落于宋军的楚军,在不计其数的宋卒这般不要命地厮杀之下,终于全线崩溃了!
“撤!跟我撤!”唐昧在在战车上一点慌乱的神色都没有,他还是镇定自若地挥着青铜剑,指挥自己的军队开始往南面撤退。
大爷的,他早就知道此战必败!
既然佯攻不行,那就真枪实弹地干一场吧!但是唐昧可万万没想到,宋军的战斗力竟然真的如此强悍呀!
一战而崩其士气,这仗从一开始就没法打了。
此战他带着十万人的老弱残兵去攻打宋军的颖水大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咳咳,其实只要死伤不是太惨重,没有全军覆没就好了。
至于会因此死掉多少的楚军将士,这就不是他关心的了。
宋军的中军大纛处。
传令兵汇报道:“将军,楚军已经开始撤退!是否乘胜追击?”
呃,这一战赢得太容易了。就连贞姬都有些不可思议,她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楚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堪一击?会不会是唐昧的疑兵之计,想要掩人耳目,赚我们宋军进入他的伏击圈里?”
“将军,你多虑了。”旁边的张烈是一身湿淋淋的,不过他还是云淡风轻地笑道,“这颖水到新野一地的地势开阔,全是原野,哪有什么适合伏击的地方?而且将军你看,这些楚军除了其前沿部队溃不成军,正在四下逃散之外,中军和后军都在有条不紊地向南面撤退,显然是蓄意为之的。”
“这样的撤军太刻意了。这个唐昧显然不是真心想跟我们宋军正面交战的,他之所以出兵不过是为了敷衍楚王而已,现在的楚军,是兵无斗志,将无战心,犹如一盘散沙!”
贞姬颔首道:“那就是说,我们可以毫无顾忌地追击吗?”
“然也!唐昧想要保存楚军的实力,我们便不能让他得逞!”
张烈不愧是大智若妖的顶级谋士,眼光毒辣,第一时间就看出了楚军的可疑之处。在新野、巨阳一线的十几万楚军成分太复杂了,各地的封君畏惧于宋军的威势,都想要保存实力,使自己的私兵不全军覆没,葬送在新野前线,而唐昧偏偏想要让他们上去送死,这怎么行?
从一开始,楚军如此不堪一击就能看得出端倪了。
楚军虽然人多势众,战斗力不是很强,却也有不少的精锐的,可战之兵至少也有七八万。但是看楚军的前沿部队,几乎都是各地的封君的私兵、戍卒、厮徒等这样的弱旅,所以第一时间就崩溃了,四下逃散着。
贞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旋即传令下去,全军发起总攻,自她以下,将近十二万宋军倾巢出动,带着气吞万里如虎的声势,席卷狼狈逃散的楚军士卒,大家到处都去抢人头。
当然了,这样还是会让楚军逃跑的,所以贞姬又派出一大波的骑卒和战车队阻击楚军的后军,绞杀在一起。
“杀!”
“跑啊!快跑!”
楚军被杀得哭爹喊娘,抱头鼠窜。整整两个月宋军都缩在颖水大营里厉兵秣马,整天除了操练便无所事事了,大家的心里都憋着一股气,所以砍起敌人来是毫不手软的,宋军的锐士都红着眼睛,把敌人的首级或者是耳朵放到了黑色的袋子兜着,撒开脚丫子争抢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