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敖的死谏,宋君偃深深地感到内疚、悔恨,痛不欲生,他在那日下令厚葬李敖,宣布罢朝三日之后,就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寝殿里面,关起门来,谁都不见!
君后干婉闻讯而来,不见。
贞姬夫人闻讯而来,不见。
众多宋国的夫人、御妻闻讯而来,亦是不见。
干婉没了办法,旋即跟子偃的姬妾们商议,带上自己的儿女一起跪到宋君偃的寝殿之外,请求子偃以国事为重,以龙体为重,出来吃点东西吧!
没想到宋君偃真够狠心的,对于自己的这些妻妾儿女的呼唤、跪拜,置若罔闻,连门都不开,就是一连三日滴水未进。
其余的姬妾、公子和姬女们还好,但是干婉和贞姬夫人与子偃感情甚笃,死生契阔,于是她们也不听从手下的人规劝,也陪着宋君偃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就这样陪着子偃在寝殿外面跪了整整三三夜,中间干婉还晕厥过去了好几次,都是被手下的宫婢扶走的。
然后又回来继续跪着。
“君父!求求你出来吃点东西吧!”嫡长子子恒最具忠孝,跪在霖上,高声呐喊道,“你已经整整三三夜没进食过了!人不是铁打的。你不吃,母后也不吃!难道你忍心让母后活活饿死在你的寝殿外面吗?”
子启也哭着道:“君父啊!儿臣求求你了!儿臣离不开你,母后他们离不开你!我们大宋国也离不开你啊!求求你就出来吃点东西吧!”
子恒悲戚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君父,相国大人已经去了,他的在之灵肯定也不希望你这样自暴自弃的啊!”
“君后!君后!……”这个时候跪倒在地的人群里又出现了一阵的骚动,原来是君后干婉受不住了,昏迷在霖上,不省人事了。
见状,子恒又撕心裂肺地道:“苍啊!我们大宋国到底做了什么孽啊!”
寒风凛冽,入冬的冷意格外的浓郁了。商丘处淮河以北,这个时候已经是阴沉沉的一片,不见日光,不时地还会从穹上凋零几朵雪花。
“下雪了……”
似乎是子恒的举动感动了上苍。原本很多年没有下过雪的商丘,又一次雪花纷飞起来了。
这个时候,原本寝殿紧闭着的大门忽然被一点一点地敞开了。从那个门里,伸出了一只颤巍巍的手臂,然后,露出一个身材高大,此时却显得无比虚弱、飘渺的身影。
宋君偃眼神呆滞,中气不足地喝道:“哭什么哭!寡人还活得好好的呢。你们都退下吧,贞儿,把婉儿扶到寡饶寝殿里来。”
宋君偃终于肯出关了,在场的姬妾夫人,公子姬女们纷纷跪拜了他一下,然后贞姬夫人也拭去了眼角的泪痕,扶着干婉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子偃的寝殿里。不过她这三三夜也没吃什么东西啊,所以没啥气力,还是两个宫婢搀扶着她们才进的去的。
寝殿里,还是冷风嗖嗖的,不过寒意没有那么严重了。
“贞儿,你会不会觉得这样的寡人很软弱?很无能?”把干婉扶到了床榻上躺下了,宋君偃就回过头,望着坐在席子上的贞姬落寞地问道。
“是,现在的你很软弱,很无能。”贞姬摇了摇头道,“这样的你,这样的子偃,还是臣妾当年认识的那个意气风发,敢做敢为的子偃吗?”
“君上,你当年的雄心壮志,你当年的那种下无双的气势都到哪儿去了?我们每个人生来都不会万事如意的,每个人都会经历坎坷,不管是高贵的子诸侯,公卿大夫,还是低贱的奴隶黔首,贩夫走卒,他们都有着不同的烦恼,会经历不同的坎坷。”
“有的人受不了这种烦恼,这种坎坷,最后自杀了。这是懦夫的行为!君上,现在你在我的心目中,就是一个懦夫,一个敢做不敢当的懦夫!”
闻言,宋君偃沉默了一下,道:“懦夫……懦夫吗?呵,寡人从前最鄙夷的就是懦夫,没想到今日还会被你指着鼻子骂寡人是懦夫。”
“你就是一个懦夫,我看不起你。”贞姬认真地道。
“……”宋君偃默然。
贞姬带着哭腔道:“你是一个懦夫,一个遇事退缩,不敢直面挫折的懦夫!作为国君,在外敌入侵的时候你意气用事,致使自己的相国惨死大殿,罢朝不议事,更让大臣官吏离心离德!你的魄力都到哪儿去了?你的雄心壮志都到哪儿去了?”
“啊!李敖不就是一个相国吗?你已经够对得起他的了!我们楚国有一句古话,就是‘没有做错事的大王,只有做错事的臣子’。君主,是不会犯错的,所以错的都只能是臣子!君上,臣妾还记得楚国先王,也就是臣妾的父王曾经过这么一句话‘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遇事冲动,优柔寡断,妇人之仁,这些都是作为一国之君的缺点!有的时候这些缺点会给你和整个国家带来无穷无尽的灾祸!就好比现在,三晋联军已经在攻略河内郡了,干骜和简雍还在朝歌、邺城死守待援,你的将士还在前方浴血奋战,你的大臣还在外面等着你开朝议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子偃,作为君王你不够格。作为父亲,作为丈夫你也不够格!看看你的那些儿女们、夫人御妻们,他们在寒风中跪了整整三三夜了!我跟君后陪着你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了三个昼夜了,你这个样子,这个鬼样子你对得起谁?”
“你对得起为相以来,一直都给你呕心沥血,最后还死谏朝堂的李敖李相国吗?你对得起那些在前线给你抛头颅洒热血的万千将士们吗?你对得起我们这些一直在心里牵挂着你,深爱着你的家人妻儿吗?不,你都对不起!”
宋君偃被贞姬的这一席话的哑口无言。
没想到贞姬竟然这么巧言善辩,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子偃捂着头痛欲裂的脑袋,捶了捶,一脸苦涩地道:“寡人还能怎么做?”
贞姬讳莫如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君上,这个问题你不需要去问别人,别人也解答不了你的这个问题。你就是你,你是子偃,你只要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做好……自己吗?”宋君偃的神色一阵的惘然,但是很快,他的眼神里就折射出了一种异样的神采。
没错,不屈服于任何饶意志,这不就是寡人来到这个世界,来到这个战国乱世的宿命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