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知晓蓟王“弃杂门,择杂技”,独尊儒术之心不改。文武百官,皆心有戚戚。
诚如方技馆,献吐酒石散,一举灭尽水瘟。更有种痘术,治愈“虏疮”。
虏疮,又称“宛豆疮”、“天行发斑疮”、“豆疮”。明清时称“天痘”、“疹痘”,“天花”。有关此恶疾之最早记载,见于晋葛洪《肘后备急方·治伤寒时气温病方》:“比岁有病时行,仍发疮头面及身,须臾周匝,状如火疮,皆戴白浆,随决随生,不即治,剧者多死。”
“虏疮”非本土恶疾。时民间传闻,“此疮从西(向)东流,遍于海中”。
后世考古,曾在三千年前的埃及木乃伊中,发现虏疮病毒。并推测,此恶疾乃是经由埃及或印度,向外传播。十八世纪,欧洲超过一亿人死于虏疮。然正因中医,早有防治之法,故并未在华夏造成空前之大灾难。
试想。十八世纪时,华夏人口远超欧洲。同等条件下,致死率反低。足可佐证,必有医疗,“大规模”并“有效”介入。
当是中医无疑。
然活在当下,刘备却发现。此症,乃是经海陆两条丝绸之路,由西域并南州,同时传入。
葛洪虽未明确记载治疗方法,然字里行间,却呼之欲出。尤其“不即治,剧者多死”一句,亦可证明。换言之,只需及时救治,“剧者”当不至于“多死”。
后世有载。宋真宗时,宰相王旦恐其爱子(王)素,患虏疮夭折。时有蜀人荐言,峨嵋有神医“峨嵋山人”,善『种痘术』,可免小儿患虏疮之苦。王素种痘后,果未患此恶疾。此,或是世上最早使用接种法,获病毒免疫之记载。
峨嵋山人,自出仙门。
正如法烛,前汉时已有。然制作“法门”,只流传于仙门之手。千百年后,才被广泛应用。窥一般而知全豹。
华夏科技,发生之早,出人意料。远超后人想象。若非亲临,如何能尽知。
蜀人扼蜀身毒道,毗邻西南夷。正因虏疮由身毒传入,才有峨嵋山人,善种痘术。此亦符合,假寻医问药,符水救人,行传教布道之,仙门一贯作风。
『吐酒石术』、『种痘术』,皆来自方技。其效如何,蓟人亲身体会,焉能无觉。
故对蓟王去伪存真,将神仙术剥离,只取方技。百官皆心有戚戚。今又遍取杂家之技,乃利国利民之举。
群臣皆无异议。
然何人可居东序令,百官各执一言,皆未得心仪之选。
蓟王遂看向上庠令:“郑公,可有良才举荐。”
郑玄起身奏对:“回禀主公,臣等皆出儒家。于百家并不精通。臣思,如前汉淮南王那般,广招门客,或可一试。又或如先秦公孙龙子,可担此大任。”
“‘白马非马’,‘别同异,离坚白’。”蓟王轻轻颔首,已领会儒宗言中深意:“需精通『辩正之法』,方能杂而无乱,充而有章。然大道至简,知易行难。”
辩正一词,出自晋干宝《搜神记》卷十六:“(阮瞻)素执无鬼论,物莫能难。每自谓此理足以辨正幽明。”南朝刘勰《文心雕龙·论说》亦有:“原夫论之为体,所以辨正然否。”
郑玄慨叹:“主公明见。”
儒宗所虑,若不知“别同异,离坚白”,辩正之法。百家之说,五花八门。无从去伪存真,去其糟粕,通盘接受,但凡与本身认知相悖,必反受其害。
此处,并非言及“白马非马”,孰对孰错。乃是借用其辩正之法。坚定自身所学所知,并以此权重,行裁决取舍,百家杂说:留其菁华,弃其糟粕。
故《淮南子·齐俗训》谓:“公孙龙析辩抗辞,别同异,离坚白,不同与众同道也。”
“应劭可担否?”蓟王已有人选。
郑玄答曰:“应仲瑗,博学多识,然析辩抗辞,明哲保身,力有未逮。”
换言之,以应劭之博学,仍不足以,于百家之中,去伪存真。
门下祭酒司马徽言道:“若再得二十载,应仲瑗足可胜任。”言下之意,若此时强为,恐揠苗助长。
蓟王沉思不语。灵辉殿中,落针可闻。
忽听蔡少师笑道:“论及明哲保身,老臣倒想起一人。”
“蔡师想起何人?”蓟王笑问。
“正是外黄高士申屠蟠。”蔡邕答曰。
多年前。蔡邕亲自做媒,将已故奇士郭林宗之女孙,并高士申屠蟠之女孙,许配给恩师二子,容城令卢俭,益昌令卢节,为妻。
郭泰明哲保身,申屠蟠见机行事。二人大名,如雷贯耳。蓟王焉能不知。
申屠蟠,字子龙,陈留外黄人也,少有名节。同县缑氏女玉为父报仇,外黄令欲论杀玉。蟠时年十五,为诸生,进谏曰:“玉之节义,足以感无耻之孙,激忍辱之子,不遭明时,尚当表旌庐墓,况在清听,而不加哀矜(缑玉的节操和义行,足可感动和激励那些不知廉耻甘受羞辱的为人子孙,即便不是清明时代,也理应在她坟上立碑,以彰其行,何况今清平之时,反不加怜悯同情了呢!”
外黄令善其言,得减死论(减死一等)。乡人称之。蟠父母卒,哀毁思慕,不饮酒食肉十余年。遂隐居学治京氏《易》、严氏《春秋》、小戴《礼》,三业先通,因博贯五经,兼明图纬,学无常师。
始与济阴王子居,同在太学,子居病困,以身托蟠。蟠即步负其丧,至济阴,遇司隶从事(官名)于河、巩之间。从事义之,为符传护送蟠,蟠不肯,投传于地而去。事毕,还家。前后凡蒲车特征,皆不就。
乃忠义之士也。
蓟王言道:“此等高士,恐辟不至也。”
蔡邕答曰:“先前不至,今当至矣。”
“蔡师何出此言?”蓟王忙问。
“主公万舟并发,救南阳百万之众。今南阳之民,初迁国中,立足未稳,民心不安。若得申屠蟠为东序令,东境无忧矣。”蔡邕答曰。
门下祭酒司马徽亦道:“主公光融天下,明以照奸。又广开言路,从未防民之口。大汉三兴再望,申屠蟠又岂惧处士横议(注①),祸从口出。”
今非昔比也。
蓟王欣然传命:“公业。”
“臣在。”门下督郑泰,自侧席趋步而出,自跪殿中。
“且代孤亲往,辟申屠先生为东序令。”
“遵命!”郑泰自领命去。
“东序有主,紫渊王子馆之中雍令,又当授予何人?”蓟王居高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