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和你们拼了!”
见甘府上下彻底沦落洵溱的掌控,自知逃生无望的甘甫不禁心生绝望,从而恼羞成怒,一把夺过身旁弟子的腰刀,嘶吼着朝迎面而来的洵溱扑去。
“砰!”
“额……”
然而,尚未等他靠近洵溱,早有提防的萧阳纵身而起,凌空甩出一记鞭腿,狠狠地踢向甘甫的右肋。令其闷哼一声,身体如断线的风筝倒飞而出。钢刀顺势脱手,“咣啷”一声掉落在地。
“你……”
“噗!”
狼狈地砸落在积满雨水的墙角,甘甫欲破口大骂,却忽然感到一阵胸闷气短,紧接着喉头一甜,口中喷出一股鲜血。
伴随着甘家众人的一阵惊呼,面色惨白的甘甫眼前一黑,身体一软,彻底昏死过去。
“哼!自不量力。”阿保鲁满眼不屑地将手中的弯刀指向战战兢兢的甘家众人,狞声道,“还有谁想尝尝分筋错骨,生不如死的滋味?”
甘家上上下下加在一起足有一百多口,眼下却被洵溱率领的二三十人围堵在自家地盘,奇耻大辱令不少年轻气盛的甘家弟子热血沸腾。他们悄无声息地摸向自己的兵刃,下意识地将愤懑的目光投向一言不发的甘永麟,似乎在等待他的号令。
然而,身为家主的甘永麟与鲁莽冲动的年轻弟子不同。他很清楚,对方虽人数不多,但他们杀人的手段和搏杀的经验却远非甘家弟子可以企及。
更何况,在甘家一百多口人中,真正能提刀上阵的不过七八十人,而且大都武艺平庸。其余的老弱妇孺,多是甘永麟的内眷至亲,任何一位出现闪失都会令他伤心不已。
反观洵溱的人马,大多出自西域三教,历经千锤百炼。非但武功高强,而且心狠手辣,即便遇到名门正派的精锐弟子亦浑然无惧,小小的潞州甘家在他们眼中更是不值一哂。
因此,双方一旦爆发冲突,一场混战毋庸置疑将变成一场屠杀,猝不及防的甘家极有可能惨遭灭门。
心念及此,甘永麟担忧更甚。他缓步向前,奋力平复内心的跌宕,令自己的言行举止看上去镇定自然:“真想不到……你们恢复的如此之快。”
“我也想不到,武当和贤王府来去匆匆,竟也……如此之快。”
洵溱的阴阳怪气令甘永麟胸中如堵,硬着头皮放胆直言:“对于你们的来意,老夫大概能猜出一二。我想说……冤有头、债有主。今夜之事,归根到底是你们和武当、贤王府的恩怨,与甘家无关。”
“是甘家弟子发现我们的行踪、是甘家弟子在我们的酒菜中下毒、是甘家弟子和武当、贤王府的人马一起将潞州客栈围得水泄不通,令我们插翅难飞。事到如今,甘老爷岂能说今夜之事与甘家无关?”洵溱缓缓摇头,煞有介事地纠正,“更何况,甘老爷在临走前指责我们在潞州兴风作浪,并吩咐我们一定要弥补店家的损失。种种教诲,小女子一直铭记在心,一个字也不敢遗忘。”
“其实,你也许有些误会……”
甘永麟见洵溱果然将今夜的血债算在自己头上,登时脸色一变。再想到孤日、谢玄他们不顾甘家隐忧而执意离去,一时间悲愤交加,怒火中烧。心中既惶恐又委屈,既懊恼又愤恨,既难过又无奈。
“常言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潞州甘家窃居中原一隅,若想平安无事,自当遵奉中原武林盟主之令。其实,我们与柳寻衣无冤无仇,与你们更是素昧平生。今夜只是听从武当和贤王府的调遣,实属无奈之举……”
“那又如何?”面对极力辩解的甘永麟,洵溱满不在乎地揶揄道,“大丈夫顶天立地,敢作敢当,甘老爷又何必诿过他人?”
“刚才在潞州客栈,你们为何不质问武当和贤王府?为何不在孤日、谢玄面前谈什么‘敢作敢当’?眼下见他们离去,趁机闯入甘家大放厥词,分明是欺软怕硬!尔等如此行事,又岂是大丈夫所为?”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名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耳提面命,甘永麟难免有些气急败坏。
“甘老爷最好看清楚,我从来都不是大丈夫,更不想做大丈夫。”洵溱云淡风轻地笑道,“我非但不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反而是锱铢必较的小女人,尤其……喜欢记仇。一个时辰前,甘老爷在潞州客栈威风八面,痛斥我们就像痛斥一群丧家之犬。呵呵,你不会天真地认为……小女子可以当这件事没有发生吧?”
“你……咳咳!”
见洵溱伶牙俐齿,能言善辩,甘永麟一时急火攻心,忍不住一阵猛咳。
他本应是隔岸观火的局外人,却被谢玄先斩后奏,稀里糊涂地拽入这场风暴漩涡。如今招来杀身之祸,实在是天大的冤枉。
然而,事已至此甘永麟纵使悔断肝肠亦于事无补。毕竟,该发生的已然发生,无论他多么抵触、多么懊悔、多么不甘,皆已无路可退。
常言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木已成舟,与其唯唯诺诺,倒不如开门见山。
笃定心思,甘永麟的眼中涌现出一抹坚毅之色,沉声道:“既然你执意寻仇,则不必再装腔作势,直说吧!你们……究竟怎样才肯罢休?”
“这座府宅的庭院精致错落,山水连廊。处处丹楹刻桷,画栋雕梁。想必……造价不菲。”洵溱饶有兴致地环顾四周,别有深意地问道,“如此洞天福地,不知值多少银两?”
“什么意思?”洵溱的绵里藏针令甘永麟五味杂陈,同时他也从洵溱的话中听出一丝转机,“莫非……你想敲诈钱财?若真如此,你尽管开价。只要不伤害甘家一人,老夫……情愿用钱化解这段误会。”
见甘永麟为息事宁人不惜含羞忍辱,洵溱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耐人寻味的隐晦幽光。
“怎么?难道你担心老夫言而无信?”
面对甘永麟的咄咄追问,洵溱却迟迟不语,似乎在思忖什么。
“洵溱,你……”
“甘老爷,你认为甘家一条人命值多少钱?”
“此言何意?”甘永麟眉头一皱,迟疑道,“难道你想让老夫出价?”
“确有此意。”
“这……”甘永麟不明白洵溱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故而沉吟良久,方才吞吞吐吐地问道,“甘家上下一百余口,老夫愿出……十万两买他们平安,应该够诚意吧?”
“知难而退,花钱消灾,甘老爷果然能屈能伸。”
吐出一句莫名其妙的回答,未等甘家众人面面相觑,洵溱已从阿保鲁的手中接过厚厚一沓银票,不急不缓地递到甘永麟面前。
见状,心中既紧张又期待的甘永麟不禁一愣,一脸茫然地望着洵溱手中的银票,狐疑道:“这……什么意思?”
“这里有五十万两。其中,十万买你们的人,其他的弥补今夜的损失,不知道够不够?”
“这……”
洵溱的态度大转令不明真相的甘永麟愈发糊涂。他愣愣地望着一本正经的洵溱,半晌回不过神来。
“你……莫不是在戏耍老夫?”
“甘老爷见过有人拿真金白银戏耍别人的吗?”洵溱柳眉一挑,同时晃了晃手中的银票,“我敢以性命担保,每一张都是真的。”
“恕老夫愚昧,我……实在不明白你的意思。”甘永麟的心情愈发复杂,眼神愈发纠结,“你想弥补今夜的损失?可潞州客栈远远不值五十万两……”
“不止是潞州客栈。”洵溱讳莫如深地笑道,“还有其他……我想买的东西。”
闻言,甘永麟下意识地与满身泥污的甘仑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想买什么?”
“甘家所有人,以及……贵府这座大宅。”洵溱直言不讳,“如果五十万两不够,我可以再加。”
此言一出,思绪万千的甘家众人无不脸色骤变,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洵溱用平淡如水的语气道出不容置疑的果决,甚至比阿保鲁、萧阳等人手中的锋利弯刀更令人恐惧。
“混账!”认定洵溱在戏弄自己,甘永麟勃然大怒。拂袖一挥,将她手中的银票打落在地,从而厉声叱责,“士可杀不可辱,你们休要欺人太甚!”
见甘永麟动怒,甘家众人有的同仇敌忾、有的惶恐不安、有的面如死灰、有的绝望垂泪……只看这副凄慌景象,似乎甘家厄运将至,大祸临头。
“甘老爷恕小女子无礼。今夜我要的东西,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洵溱神情一禀,正色道,“我现在心情好,可以带一百多个活人离开。倘若我心情不好……也不介意带一百多具尸体离开。因此,甘老爷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活人?”甘永麟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地反问,“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打算杀光我们?那……你又要带我们去哪儿?”
“其实,消除隐患的最好办法……就是斩尽杀绝,一了百了。”洵溱幽幽作答,语气甚是无奈,“可碍于某些人和某些原因,我不得不暂时留下你们的性命。前提是……你们不能不识抬举。至于我为何如此?又要带你们去哪儿?甘老爷不必问,我也不会说。”
“那甘家的府宅……”
“我买了!”洵溱毫不客气地打断甘永麟的担忧,一字一句地说道,“从现在开始,这座宅子归小女子处置,委屈甘老爷日后另觅安身之地。”
“这……”
“我相信,待时机成熟,自然有人给甘老爷一个满意的交代。不过今夜……”
言至于此,神情坚定的洵溱缓缓转身,朝府门一指,似笑非笑地说道:“府门外,我已命人备好车马。如果不想血溅三尺,伏尸遍地,希望甘老爷和诸位欢欢喜喜地主动上路。不要让小女子为难,更不要让我这些茹毛饮血,嗜杀如命的手下……感到难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