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夕,天昏地沉,贤王府内外沉浸在一片睡梦中。
突然,一道慌慌张张的人影,连滚带爬地踉跄而出,慌不择路地穿屋过院,跌跌撞撞地消失在长廊尽头。
“砰砰砰!砰砰砰!”
突如其来的砸门声,顿时将醉意未消的柳寻衣从梦中惊醒,“腾”地一下坐起身来,右手下意识地摸向床头的宝剑。
小心提防片刻,才察觉四周并无任何异样,柳寻衣不禁心生错愕,一脸茫然地环顾着黑漆漆的房间,喃喃自语道:“莫非昨夜喝的太多?竟然产生幻听……”自言自语间,他已放松警惕,同时伸个懒腰,欲要重新梦回周公。
“砰砰砰!”
然而,柳寻衣的脑袋尚未碰到枕头,急促的砸门声再度响起,令他顿时从惺忪睡意中清醒过来。单手一撑,飞身下床,转眼掠至门前,狐疑道:“谁?”
“柳兄弟,是……是我……”门外的声音似乎十分紧张,听上去有些结巴,“洛……洛鸿轩……”
“公子?”
柳寻衣一怔,迅速打开房门,不等他询问缘由,眼前的一幕却令他怛然失色,险些惊呼出声。
房门外,洛鸿轩惊恐万分,面无血色,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只有一只脚穿着鞋,另一只脚光着,狼狈至极,近乎疯痴,与昔日的翩翩公子简直判若两人。
更奇怪的是,在洛鸿轩的脸上、颈上、胳膊上、手上,皆布满一道道横七竖八的细小伤痕。
“公子,你这是……”面对邋遢不堪的洛鸿轩,柳寻衣惊讶的目瞪口呆。
“先……先让我进去……”
话未说完,洛鸿轩已冒冒失失地闯进柳寻衣的房间。在柳寻衣难以置信的目光下,他竟不由分说地跳上床榻,随手将余温尚存的被褥紧紧裹在自己身上,哆哆嗦嗦,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
不明所以的柳寻衣见此一幕,心中陡然升起一抹不祥的预感。他朝门外顾盼一番,而后将房门紧紧关上,面带狐疑地走到床边,目光复杂地望着抱头缩项,胁肩累足的洛鸿轩,用尽可能柔和的声音,轻轻安抚道:“公子无虑,这里只有你和我……”
对于柳寻衣的抚慰,洛鸿轩却像没有听到似的,惊恐的眼神飘忽不定,整个人依旧沉浸在剧烈的恐慌之中。
柳寻衣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咄咄相逼。转身点燃烛台,并斟一杯热茶,缓缓送到洛鸿轩面前,轻声试探道:“公子不必惊慌,不如先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
闻言,洛鸿轩的身体猛然一颤,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布满血丝的眼中瞬间蒙上一层泪雾。
“这……”柳寻衣诧异万分,不知所措。
“寻衣……我……我……我闯祸了……”洛鸿轩支支吾吾半晌,方才将一句话说完整。
“闯祸?”柳寻衣眉头微皱,反问道,“公子闯了什么祸?”
“我……我……”
洛鸿轩欲言又止,嘴唇不停地颤抖,一个“我”字反反复复说了半天,也未能说出下文。
“公子!”柳寻衣眼神一正,迅速凑上前去,双手抓住洛鸿轩的胳膊,追问道,“你不说清楚,让我如何帮你?”
此刻,洛鸿轩宛若惊弓之鸟,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并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埋入被褥,似乎不敢再直视柳寻衣的眼睛。
柳寻衣眉头一皱,缓缓松开惊慌失措的洛鸿轩,轻声道:“公子,你来找我,不正想让我帮你吗?看你的样子,这件祸事似乎不愿告诉府主、夫人。既然如此,你慢慢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为何如此惊慌?为何如此狼狈?还有你身上的伤痕,又是怎么回事?”
说罢,柳寻衣将手轻轻搭在被子上,努力安抚着洛鸿轩的紧张情绪。
渐渐地,洛鸿轩终于肯露出头来,与柳寻衣正面相对。令柳寻衣大感意外的是,此时的洛鸿轩已经哭成一个泪人。
柳寻衣强压着心中的忐忑,低声道:“公子,究竟出了什么事?”
“寻衣,我……”洛鸿轩刚一张口,声音立刻被哽咽取代,足见他内心定然十分难过。
“别急,慢慢说。”
“我……我昨夜酒后乱性……玷污了钟离姑娘……”
“什么?”
洛鸿轩话一出口,柳寻衣的脸色登时一变,一股难以名状的震惊之色瞬间布满他的双眼。
“公子你……”柳寻衣难以置信地吞吞吐吐道,“你昨夜玷污了钟离姑娘?这……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洛鸿轩痛哭流涕,泣不成声,“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只记得昨夜我……我像疯了似的,心心念念只想对钟离姑娘图谋不轨,不顾她的哀求挣扎,丧心病狂对她……刚刚……刚刚我正是从钟离姑娘的房中出来……”
“嘶!”
洛鸿轩此言,宛若五雷轰顶,令柳寻衣大脑一片空白,久久缓不过神来。
“你口中的钟离姑娘……”柳寻衣惶惶不安地问道,“可是崆峒派钟离掌门的千金……钟离婉莹?”
面对柳寻衣紧张而忐忑的目光,洛鸿轩虽不想承认,但错已铸成,只能羞愤难当地重重点了点头。
柳寻衣面如死灰,眼神纠结地上下打量着洛鸿轩身上的一道道伤痕。不用问他也能猜到,这些指甲划痕,定是昨夜钟离婉莹在拼命反抗时留下的。
看洛鸿轩这副伤痕累累的狼狈模样,柳寻衣不难想象,昨夜的钟离婉莹究竟经历了一场怎样的人间地狱?
“公子,你……”
柳寻衣大为光火,本想严词训斥,但见洛鸿轩这副失魂落魄的“可怜”模样,一时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怎么会这样?”柳寻衣脑中嗡嗡作响,心乱如麻,追问道,“你怎会酒后乱性?怎会跑到钟离姑娘的房间?以我对公子的了解,你断不是卑鄙下流之人,昨夜又岂会色迷心窍,做出禽兽之举?”
“我不知道……”洛鸿轩六神无主,连连摇头道,“刚刚我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已犯下不赦之罪。我不敢继续留在那儿,更不敢将此事告诉爹娘,我没脸面对他们。我……我慌不择路,方才鬼使神差地跑来向你求助……”
言至于此,洛鸿轩的眼神陡然一变,急忙伸手攥住柳寻衣的胳膊,苦苦哀求道:“寻衣,求你帮我!求你一定要帮我!”
“我……”柳寻衣悲愤交加,五味陈杂,心里说不出的复杂滋味,“木已成舟,你让我如何帮你?”
“我不知道……”
休看洛鸿轩平日里能说会道,气定神闲,但他骨子里始终是个不经世事的“公子爷”。昔日有洛天瑾和凌潇潇做他的靠山,解决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倒是可圈可点,可一旦遇上性命攸关的大事,仍会不由自主地乱了方寸,心智全无。
此刻,洛鸿轩早已吓的魂飞魄散,语无伦次:“我玷污人家的女儿,钟离掌门和崆峒派一定不会放过我……他们一定会杀了我……一定会!眼下,府里宾客众多,这件丑事若宣扬出去……非但我难逃一死,贤王府也会名誉扫地。还有爹……也一定不会轻饶我……完了!完了!北贤王的一世英名,今日就要断送在我手里……”
看着疯疯癫癫的洛鸿轩,柳寻衣心中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他反手抓住洛鸿轩的手腕,凝声道:“公子,钟离姑娘她……她现在如何?”
“我不知道……”洛鸿轩的脑袋像拨浪鼓似的摇个不停,“我出来的时候……她尚未清醒……”
一提起钟离婉莹,洛鸿轩不禁回想起昨夜的一幕幕。当下心如刀绞,五内俱焚,挥拳朝自己劈头盖脸地一通乱打,恨不能将自己千刀万剐,方能解心头之恨。
“不对!”柳寻衣眉头紧锁,迟疑道,“钟离姑娘的房间紧挨着钟离掌门,同住一院的还有崆峒派其他弟子。昨夜你对钟离姑娘……必然闹出极大动静,为何没有惊动其他人?即便崆峒弟子们醉酒难醒,可钟离掌门乃高手中的高手,任何风吹草动皆能尽收于耳,他与庄夫人就住在隔壁,岂能视而不见?”
“我不知道……”洛鸿轩头大如斗,一问三不知,只是不停地呢喃着,“我刚刚离开时,院中鸦雀无声,没有一丝动静……”
“这就怪了!”
“对了!钟离姑娘门外还躺着一个人……”洛鸿轩大梦初醒般,慌忙补充道,“我离开时险些被此人绊倒……好像是崆峒派弟子周穆……”
“周穆?”柳寻衣错愕道,“是生是死?”
“我不知道……”洛鸿轩痛苦回忆道,“当时,我只想尽快离开,哪儿有心情管他的死活……不过我没看见血迹,他应该只是昏倒……”
“咄咄怪事!”柳寻衣双手抱怀,脑中反复思量着洛鸿轩所说的一切,又问道,“你可记得自己如何进入钟离姑娘的房间?”
“我……”被柳寻衣循循诱导,洛鸿轩渐渐从慌乱中恢复一丝理智,苦思半晌,方才神情痛苦地摇了摇头。
“公子昨夜去过什么地方?”
“昨夜散席后,我应邀去东院找……”言至于此,洛鸿轩的眼睛陡然一瞪,满脸惊骇地望着愁眉不展的柳寻衣,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昨夜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狄大哥。”
“黑执扇?”
“正是。”洛鸿轩拼命回忆着,“昨夜,我与狄大哥在东院凉亭喝酒谈心,直至酩酊大醉……”
“后来呢?”
“后来我醉的不省人事……”洛鸿轩克制着脑中的混沌与刺痛,努力回想着昨夜发生的一切,“再之后……我从一阵燥热难耐中迷迷糊糊地醒来,那时的我……已经躺在钟离姑娘的绣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