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过后,洛天瑾派人邀洵溱到书房一叙,并令慕容白、邓长川亲自在门外把守,任何人不得打扰。
洛天瑾与洵溱,在书房中密谈近三个时辰。直至天色擦黑,二人方才出来。
没人知道他们究竟在密谋些什么,但当洛天瑾迈出书房的那一刻,却是喜形于色,情见乎辞。洵溱亦是兴会淋漓,热情洋溢。显然,二人在书房中相谈甚欢。
傍晚的酒宴上,洛天瑾一改之前对洵溱不咸不淡的态度,非但热情招待,而且还当着众人,毫不避讳地与洵溱此唱彼和,声应气求。他们好像突然之间,从形同陌路,变成莫逆之交,令众人甚是不解。
凌潇潇见自己的夫君,与另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志趣相投,有说有笑,不禁心生几分醋意。宴席上,她一直面沉似水,横眉冷目,甚至还对洵溱有意无意地嘲讽几句,似是在发泄心中的不满。
反观洵溱,似乎对此毫无察觉,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从容模样,与在座众人推杯换盏,喜笑颜开。
此情此景,令凌潇潇更为羞恼,若非洛鸿轩与洛凝语一直在旁小心安抚,只怕她早已忍不住当场发作。
酒桌上的唇枪舌战,明争暗斗,令陪坐之人无不心生尴尬,面面相觑。
谢玄等人既不敢得罪洛天瑾的“贵客”,也不敢冷落凌潇潇。一时间,只能勉为其难地左右逢源,硬着头皮两面赔笑,一顿饭下来,简直比与人厮杀一场还要疲惫。
对于中堂内的“欢喜冤家宴”,柳寻衣由于身份低微,并没资格参加。不过他虽未赴宴,但事后也从旁人口中得知,洛天瑾对洵溱态度大转的消息。
深更半夜,林方大还特意跑来向柳寻衣诉苦。现在府里许多人都在私下非议,怀疑洛天瑾已相中洵溱,因此才会对她厚爱有加。以至于为了讨好洵溱,洛天瑾甚至不惜忽视凌潇潇的感受。
对此,柳寻衣却另有一番揣测。他深知洛天瑾绝非好色之徒,更明白洵溱城府极深,远非寻常女子。而今洛天瑾对洵溱态度大转,想必他们二人之间,定然达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协定。
只可惜,没人知道他们究竟在书房中密谋些什么。否则柳寻衣也断不会思绪万千,心乱如麻,整整一夜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柳寻衣真正的担忧是,洵溱主动亲近洛天瑾,会不会是阴谋?若真如此,今日的柳寻衣,无疑变成她的帮凶。洛天瑾待自己恩重如山,柳寻衣虽隐瞒身份,但却绝不能恩将仇报,做出有害于贤王府的恶事。
历经一夜踌躇,柳寻衣毅然决定,与其自己胡乱猜想,不如直接去找洵溱,向其当面质问清楚。撑死双方一拍两散,鱼死网破,总好过贤王府大难临头。
翌日清晨,苦思一夜的柳寻衣匆匆梳洗一番,迫不及待地想去找洵溱一问究竟。
“砰、砰砰!”
未等柳寻衣收拾妥当,房门却突然被人敲响。柳寻衣眉头一皱,喃喃自语道:“莫非是大哥来了?”
当柳寻衣满眼疑惑地打开房门时,却见他“朝思暮想”的洵溱,正笑盈盈地站在自己眼前。
“你?”柳寻衣登时一愣。洵溱的不请自来,令他又惊又慌,满眼错愕道:“你怎么来了?”
此时,洵溱只身一人,并未有人陪同。
“怎么?你要出去?”洵溱只在柳寻衣身上轻扫一眼,便已猜出他的意图。随之莞尔一笑,柳眉轻挑,戏谑道:“你是害怕自己的身份被我揭穿,想逃之夭夭呢?还是想死马当活马医,去找我当面问个清楚?”
被洵溱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柳寻衣不禁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眼前这个女人,视微知着,睹始知终,仿佛能洞穿人心,聪明的令人有些害怕。在洵溱面前,柳寻衣好像藏不住任何秘密。
“我要去找你。”柳寻衣深知洵溱心思缜密,于是也不隐瞒,坦言道,“我想知道你的真正来意。”
“你是想知道我的真正来意?还是想知道……我究竟会不会揭穿你的身份?”洵溱微微一笑,饶有兴致地反问道。不等柳寻衣开口,洵溱却又将话锋一转,点头道:“正好,我来找你也是为了此事。外边人多眼杂,你我还是进去说吧!”
说罢,也不等柳寻衣应答,洵溱却已反客为主,径自步入柳寻衣的房间。
柳寻衣心情沉重,无暇多顾,转而将房门关上,快步跟了进去。
“一切从简,简单到……仿佛不曾有人住在这里。”洵溱一边环顾着房间内的布置,一边幽幽地说道,“每日出出入入,你都会把自己所有的东西带在身上,是害怕自己会在房中留下蛛丝马迹?还是准备着随时逃离?亦或是……柳大人你以前这种事做的太多,习惯成自然?”
闻听“柳大人”三字,柳寻衣顿时心头一紧。他下意识地回身朝门窗外望了几眼,待确认四下无人后,方才暗松了一口气。
忽然,洵溱将桌上的宝剑拿起,饶有兴致地赏玩起来,话里有话地说道:“其实你根本没打算在这里常住,又怎会有闲情逸致布置房间呢?”
柳寻衣神色一正,快步上前,一把夺下宝剑,低声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给你送药!”洵溱并不恼怒,微笑着从袖中掏出一个玉瓶,缓缓放在桌上,解释道,“这是西域上等的金疮药,用过之后,保你在三日之内,便能行走自如,健步如飞。”
柳寻衣狐疑地扫了一眼玉瓶,试探道:“你会这么好心?”
“当然。”洵溱点头笑道,“现在少秦王与北贤王已结为盟友,你我便是同一阵营,我自然希望你好。”
“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柳寻衣追问道,“难道想像收买玉龙宫那样,收买贤王府?你们想利用洛府主达成什么目的?”
“江湖中,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这个道理洛天瑾比你看的透彻。”洵溱淡笑道,“盟友也好,收买也好,又有什么区别?都是暂时联手而已,倘若他日两家利益出现矛盾,就算今天关系再好,到时也会刀剑想向,斗个你死我活。而今,与其说我想利用洛天瑾,倒不如说是洛天瑾想利用我。”
面对满面疑云的柳寻衣,洵溱又道:“再者,你不一样是想利用洛天瑾?又何必把我说的如此不堪,自己却自命清高?”
“你什么意思?”柳寻衣眼神一凝,沉声道,“我何时利用过府主?你休要信口雌黄……”
“灵丘山涧。”不等柳寻衣把话说完,洵溱却突然打断道,“还记得那些惨死在栈道上的蒙古人吗?”
“是你?”
柳寻衣心中大惊,“噌”的一声,下意识地拔剑出鞘,怒指着洵溱,低声喝道:“那些蒙古人是你让秦苦杀的?”
“无凭无据,你休要信口雌黄。”洵溱含糊其辞地轻轻摆了摆手,转而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明知故问道,“不过……你怎知是秦苦杀了他们?”
“你……”刚才一时情急,错口失言。柳寻衣此刻幡然醒悟,却是悔之晚矣。
望着面色阴沉的柳寻衣,洵溱直言道:“其实你不必如此,就算秦苦不杀他们,你也同样不会放他们离开。秦苦只是帮你做了你想做的事,难道不是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柳寻衣心中忐忑,表面上却是佯装发怒。
“巴特尔是谁射死的?”洵溱冷哼道,“既然脚受了伤,那就不该去山丘伏杀。一瘸一拐的,岂不是故意给人留下把柄?”
“你……”
“不错,我在灵丘山涧看到你了。”洵溱毫不避讳地轻笑道,“我料你伏杀蒙古人,应该是想破坏蒙古朝廷对洛天瑾的招安。”
面对洵溱锐利的目光,柳寻衣已不敢再轻易开口,只是神色凝重地默默回望着她。
“我的目的,亦是如此!”洵溱正色道,“既然你我目的相同,又算不算是暂时的朋友?”
“你肯承认吗?”柳寻衣反问道,“是你让秦苦在半路截杀蒙古人?”
面对柳寻衣的质问,洵溱却是笑而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见状,柳寻衣便已明白一切。他缓缓收起宝剑,与此同时,口中还发出一道若有似无的苦涩叹息。
“你对贤王府……”柳寻衣犹豫再三,终究忍不住开口问道,“究竟有何目的?”
“我只能告诉你,少秦王对洛天瑾绝无恶意。”洵溱径自说道,“柳寻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想被我牵制,不想受制于人,更不想做我的傀儡加害洛天瑾,所以你想和我当面锣、对面鼓地把话说清楚。如果我对贤王府心怀不轨,那你将不惜玉石俱焚,是不是?”
对于洵溱的反问,柳寻衣眉头紧锁,一言不发,算是默认。
“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正是想与你约法三章。”洵溱笑道,“省的你我整日互相猜忌,战战兢兢,难以共事。”
闻言,柳寻衣眼前一亮,沉吟道:“如何约法三章?”
“其一,我不拆穿你的身份,你也休要阻拦少秦王与北贤王结盟。”洵溱义正言辞地说道,“其二,这段时间,你我坦诚相待,非但不能相互猜忌,更不可相互拆台,反而还要彼此扶持。其三,少秦王诚意如金,我来中原非但不会谋害贤王府,恰恰相反,我还会帮洛天瑾解决诸多麻烦。但我也知道,这里仍有不少人看我不顺眼。因此,你要竭尽所能地保护我的周全。如此约法三章,你意如何?”
对于洵溱的言之凿凿,柳寻衣思索片刻,苦笑道:“难道我还有的选吗?”
“你别无选择!”洵溱满意地笑道,“除非……你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真正身份,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说罢,洵溱突然伸出芊芊玉手,举至柳寻衣面前。顿时,一股醉人清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令神郁气悴的柳寻衣不禁精神一振。
“只要你对贤王府不存恶意,我……答应你!”
说罢,柳寻衣将心一横,随之抬臂挥手,与洵溱掌心相对,二人一拍即合!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