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哥闻言,伸手跟马翠山握了一下:“任行涛。”
“人没了。”马翠山点点头,语气平静的开口:“这个店里面,存放了大量的油漆,在燃烧的过程中产生了几次爆炸,店里面的人被倒塌的油漆桶压在下面,已经烧化了,和残余物混合在了一起,现场只剩下小部分残肢,除了被水冲坏的地方,其他的地方我们没动,以方便你们侦查。”
“阿振!!”听完马翠山的话,我仿佛一瞬间从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迈步就向店里冲了过去。
‘呼啦!’
任哥看见我的动作,在后面一抬胳膊,单手抓住我的衣领子,随后一个擒拿把我按在了地上,认真的看着我,微微摇头:“小飞,信我的,别进去看,你受不了。”
“你他妈放开我!”被任哥按住以后,我开始拼命地挣扎:“他是我兄弟!”
“我是为你好。”任哥看见我这幅模样,也有些动容,随后抬头,看着东哥的妹夫:“学明!”
“……你被捕了!”东哥的妹夫闻言,站在原地叹了口气,直接掏出手铐,把我的双手铐上了,随后两个交警上前,拽着我就向警车那边走去。
‘刷!’
我被人从地上拽起来之后,扭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店铺门口,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我躺在公安医院的病床上,一只手被手铐锁在床头的栏杆上,身前除了两个警察,东哥和任哥、年学明他们也都在。
“你醒了。”东哥看见我睁开了眼睛,疲惫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随后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什么都别想,在这睡吧,其余的事,我处理。”
“东哥,阿振……”
“阿振没了。”东哥说话的时候,眼圈有些泛红,随后把头转到了一边。
东哥话音落,我躺在床上,开始泛起耳鸣,房间里面变的特别安静,如果不是身上传来的疼痛,以及手上冰冷的手铐,我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随着眼泪滑落,我的脑海里开始像播放幻灯片一样,全都是阿振的样子,从我们小时候第一次认识,到他带我去他家,翻看他爸的黄.『色』光盘,还有他偷他爸的钱,带我去网吧……直到后来我和冷磊闹崩了,在最孤独的时候,他陪在我身边,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养着我,从来没让我饿过肚子。
一瞬间,那些本来已经模糊的记忆,都一下子涌上了我的心头,白天的时候,我们喝酒的样子,聊天的样子,谈笑的样子,都还历历在目,我真的没想到,中午还在给孩子庆祝百天安好的阿振,到了晚上,竟然已经跟我阴阳两隔了。
这一切,像是梦境,却又那么的真实。
“阿振的死,是冷磊干的。”我看着东哥的背影,嗓音沙哑的说完,眼角的泪滴再次滑落:“你说,阿振都不混了,冷磊还折磨他干什么呢……”
任哥看着我的样子,叹了口气:“小飞,有件事,我跟你说了,你可能接受不了,但你得挺住了。”
东哥听见任哥的话,转身,摇了摇头:“以后再说吧。”
任哥叹了口气:“他早晚得知道。”
“……”东哥闻言不再说话,算是默认。
任哥跟东哥对完话,坐在床边,点燃了一支烟:“王振的案子,破了。”
‘刷!’
任哥话音落,我抬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王振的死因,的确是人为纵火,可是起火原因,跟冷磊毫无关系。”任哥搓了搓手掌,继续道:“纵火的人,是郊区一个村子的农民,事后不到三个小时,他在乘坐黑车离开市区的路上,被我们的人成功抓捕了。”
我看着任哥,不发一语的静待下文。
“他认罪了,火是他放的,可也只承认火是他放的,对于其他的问题,闭口不谈,说起来,作案动机挺可笑的,他说他自己是报复社会,我不信,可是没办法。”任哥说到这里,有些脸红的『舔』了下嘴唇:“纵火的这个人,今年四十七岁,媳『妇』早些年出车祸死了,家里除了他,还有一个十九岁的儿子,和一个未成年的女儿,半个月前,这个人查出了胃癌晚期,医生说他活不过两个月,他知道自己的时日无多,所以面对审问,只承认自己是为了报复社会而选择放火,对于其他的问题,根本不开口……”
听完任哥的话,一股深深地绝望从我心头泛起。
“我们翻阅过这个人的通话记录和银行记录,都是一片空白,我推测,他即使被人雇佣,也是当面谈的,现金也是当面给的,一点证据都没有,这个人在审问到一半的时候,就吐血了,随后被送去急救,医生说,他也许坚持不到法院开庭审判了。”任哥叹了口气:“对不起,是我无能,没办法让你兄弟闭上眼睛!”
“嗯。”我嘴角抽动,费了很大力气,才在嗓子里挤出了一个字,随后目光呆滞的看着天花板,继续一言不发。
东哥看见我的样子,有些心疼,转头看着年学明:“小飞肇事逃逸的事,有结果了吗?”
“唉……”年学明闻言,也愁容满面的:“今天他撞的那台私家车,对方的车报废了,但人没什么大事,那台车的车主,是在『政府』部门工作的,这是不幸,也是万幸,毕竟咱们这个屋里,有两个人都是体制内的,托关系递句话过去,对方应该不会太过于追究小飞的责任,现在难点有两个,第一,小飞肇事逃逸,是牵扯到刑事责任的,第二,他今天开的那台车,车主叫做文闯,现在他已经报警了,说他的车是被小飞抢走的……小飞身上,现在本来就有个缓刑,如果在车的事情上,被定『性』为抢劫罪或者抢夺罪,再加上一起肇事逃逸,他肯定会被判实刑,而且检察院那边,绝对还得再给他扣上一个危害社会安全的帽子。”
“放心吧,抢劫的罪名定不上,文闯那件案子,是在我手里过的,我还没立案。”任哥在旁边『插』了一句,看着东哥:“这件案子我压不了太久,所以你得去找找这个文闯,尽量谈好赔偿,只要他不再跟着折腾,这件案子,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还有他撞的车,如果想让车主息事宁人,也不是个小数字。”年学明也跟着开口:“那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小飞肇事逃逸的事了。”
“这也不是问题。”任哥摆了摆手,看着东哥:“你去跟被撞车主谈的时候,加一个条件,你对他说,让他明天去交警队翻供,就说小飞撞车之后,是跟他协商完了赔偿条件之后,才驾车离开的,这样一来,肇事的前提就不成立。”
“你们这些搞刑侦的,是跟我们不一样。”年学明闻言,想了想,对东哥点头:“路子可以!但一般人肯定不愿意翻供,如果想让被害方改口,肯定得往死烧钱!”
“只要小飞没事,花多少钱我都认了!”东哥听完二人的话,感激的点点头:“这种事宜早不宜迟,我连夜去办!否则被房鬼子先找到这两个人,哪怕只谈成了一件,小飞都完了!”
任哥点头:“行,那大家就散了吧,否则明天一早,这几件案子,还指不定得出什么幺蛾子呢!”
“那就走吧!”
“……!”
三个人说完话,东哥迈步走到病床边,拍了拍我的肩膀:“小飞,哥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受,但是今天晚上,我不能陪你了,都是大老爷们,矫情的话我不多说,但有些事,你得扛住了,毕竟死人死了,可活人还得活!”
听完东哥的话,我沉默半晌,点头:“找人看着点史一刚吧,他跟阿振的感情,比我深。”
……
这天晚上,东哥他们为了忙活我的事,一夜没睡,而我躺在病床上,也一宿没合眼,我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一闭上眼睛,我脑子里就全都是阿振的音容笑貌,我不愿面对,可也不得不面对,阿振就这样离开了我们,我不明白,阿振为什么会死,更不明白,冷磊恨的人明明是我,可为什么偿命的确是阿振,那天晚上,冷磊去洗浴跟我谈条件的时候,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等我报复你的时候,你扛住了,别哆嗦,也别哭,对于他的威胁,我不屑一顾,但是真等报复砸到头上,我哭了。
整整哭了一宿。
……
阿振死的当天夜里,那个纵火犯就在公安医院的病房内,用输『液』瓶的碎片抹脖子『自杀』了,纵火案所有的证据链,到此戛然而止。
第二天,阿振被火化了,葬在了老家的墓地,阿振出殡的当天,东哥给他组织了一个规模很庞大的车队,但是被阿振的父亲拒绝了,最后,阿振出殡的车队,只有一台租赁来的松花江面包车,这个拼搏数载,终于有了自己家庭和事业的青年,安安静静的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的一生到此为止,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当天下午,任哥来医院找我,递给了我几份已经拟好的询问笔录,有刑警队的,也有交警队的,我连内容都没看,直接签字,按上了手印。
在公安病床躺了三天后,我被释放了,据说东哥为了办我的事,花出去了一台路虎的钱,但是对我来说,这些已经都无所谓了。
我出院当天,东哥开车,带着我和史一刚,直接去了阿振的墓地,同行的还有阿虎和他身边的那个中年,但是东哥他们,全程都没有下车,我知道,阿虎出现在这里,是东哥怕我会去找冷磊寻仇,让他来控制我的。
墓地。
我和史一刚穿着一袭黑衣,蹲在阿振的坟前,看着没有立碑,孤零零的一座黄土坟头,相对无言。
“他走之前,还欠我一瓶酒没喝呢。”半晌后,史一刚声音低沉,似是呢喃般的开口。
我低着头,自顾的烧着纸钱,没有回应。
“东哥给文娟拿了五十万。”史一刚继续道:“阿振已经不是盛东的人了,可东哥对得起他。”
我点起一支烟,摆在了阿振的坟前:“但我对不起他。”
‘轰隆!’
话音落,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毫无预兆的下起了瓢泼大雨,那支刚刚点燃的烟,顷刻间被雨点浇熄。
“你生气了吧。”我的身体被雨水打透之后,看着被火焰浇灭的纸钱和香烟,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笑的极其苦涩,伸手,拍了拍阿振的坟茔:“你放心走吧,老婆孩子,我会替你照顾,冷磊的事,我会让你把眼睛闭上!”
“也算我一个。”史一刚站起身,伸手擦了擦眼角,随后给阿振的坟头培上了一捧新土:“兄弟,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