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婵阁的大厨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墓幺幺低头很快就把盏中那颗被狐玉琅分好的流甘珍碧珠吃光了。
刚吃完,她还没抬眼,面前就推过来一盏同刚才一样分成四瓣的流甘珍碧珠,不用想,肯定是他那份了。
她沉默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接过来把狐玉琅的那份也吃了。
“你不用着急,我会详细和你说清楚的。”狐玉琅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好上一些了。
墓幺幺也不说话,咕叽咕叽地嚼着肉丸子,也算是默许了。
狐玉琅静静地看着她吃东西,她吃起来饭有些她自己都或许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比如吃到好吃的眼睛会不由自主地很亮,眼角会轻轻弯着。咕啾咕啾嚼饭的时候,会习惯性地咬一口又一口,攒在一起才用一边的牙齿一起嚼,然后那边脸颊就会鼓起来一块,像个藏了许多松子在颊袋里的松鼠。
如果看到她这样吃饭,就说明她现在很放松,并不作态,防备也小。
他抬起手指撑住额角,缓缓开口。“圣帝之前命兮风送了口谕,叫我天狐族接你回谷。但我之时,并未明白他为何萌生此意,毕竟他之前都默许了你在初家。当时有设想过,许是你与那峯月卫大统领走得太近,使他不悦。”
“……咳。”墓幺幺抬起头,冷道,“你监视我?”
狐玉琅笑容不见任何变化,“这大隆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各大宗族,稍微有些风吹草动,我都应洞如观火明察秋毫,毕竟与我手中是一族的兴衰存续。换做这十族十/七大宗里任一宗门,也当有人如我所为,不然,何以在这大隆立足?”
这会适时有宫女们上了第二道第三道菜,一一行礼退下,好似也让墓幺幺当时无话可说。
“而后我又稍稍一查发现并非如此,封大统领是大隆里莫说第一,也得是拔尖对圣帝最忠心之人,圣帝当不会疑他。那么,这原因多半就出在你身上了。”
这第二道第三道菜也都是前菜,量少但很精致,狐玉琅依然没有吃,将它们一一推到了墓幺幺面前。
“我派人去查,倒知了前些日子东瑶山送了信给圣帝,我那会心里就大致明白了。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通知你——”狐玉琅稍稍停顿了一下,“是知你不会信我。”
墓幺幺这会只是沉默着,继续吃着碗盏里的菜。
“等到兮风亲自送口谕来,我便知,圣帝啊。”狐玉琅轻轻吐出一口气来,“真的要染霜公子死。”
“……”墓幺幺的筷子一下就停了,冷笑了一声。
“你先别气。”狐玉琅继续说道,“我想去提醒你,但我派去东瑶山监视的人并没有见到染霜公子是一。二来,你也不会见我。直到后面,我听闻你有人去临仙门查案——”
“……”墓幺幺愣了一下,像是想起来什么了那样说道,“……喻元,是你救得?”
“那两个新人,有些太天真了,不留后手便杀上了临仙门那种地方。蔺藏锋恨你至极,他怎会不趁此机会好好折辱你一番呢?我听说此事也已晚了,临仙门四周除了有峯月卫,护宗大阵也并非是纸糊的,我的人也并不能犹如出入无人之地,最后也只能带出来一个相对受伤较轻的一个。抱歉……”狐玉琅此时静静地与她对视,诚恳的眼神里真的是不加掩饰的歉疚,“我知道你很在乎这两个人。”
墓幺幺怔怔地看着狐玉琅,她一直以为喻元能活着回来是因为临仙门故意留他口气给她个下马威。
她当时的确感觉到一丝违和,因为明明以临仙门那种行事风格,就算要羞辱她,也绝不会留着喻元的活口来回来报信给她,要羞辱她,送两具不能开口的尸体给她岂不是更好?但当时,她只是认为临仙门过于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视她为一个空架子的郡主,一个可以随便捏的软柿子才如此明目张胆的羞辱她。
但。
如果是狐玉琅安排人救了喻元——
那就是,狐玉琅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见到喻元这般会什么反应?他便是料定算准了,以她的性格和历来行事的风格,看到这样的情景一定不会忍下这口气,一定会当场杀上临仙门。
就算不是因为愤怒而杀到临仙门,也会想着……如果喻元还活着,那杨飞翰说不定也还活着。那,她就一定会去临仙门救人?!
换句话说,那临仙门四周围着峯月卫,护宗大阵百座,宗门之内高手云集——他派出的那人还能从虬角仙翁和魔修手中救下喻元,怎可能带不走杨飞翰?他只是故意……故意不救?
然后。
狐玉琅知道自己无法去初家把她带走,但,他可以在临仙门把她带走。
所以——
狐玉琅当时为何能掐的那么准时间等她要走时第一时间赶到了?
所以为何疏红苑从部早早就会有天狐族的军队围着了?
原来。
原来他狐玉琅早就一环扣一环的设计好了,只等着她按部就班地根据他写出来的戏谋踩进去罢了。
此时的狐玉琅,稍稍侧了一些脸颊,轻轻地看着她。那浅淡的瞳孔里,丝毫不回避她的视线,清亮似素雪汀烟,干净地不似人间该有的绝景。
墓幺幺只觉得胃里一阵难言的呕意。“狐玉琅,你……”
“嗯?”他翘起一点舌尖,那样蛊惑诱人的嗓音。
“事到如今,你也仍在算计我?”她怔怔地问着。
狐玉琅的唇似轻轻一颤。
她此时竟还有余力看见,他身旁有一簇开得盛美的艳丽繁花,被风吹得落下一瓣掉在了他身后的汀池之中。
很美。
就像他从来那样,无声无息的华美,一举一动,一谋一计。
“幺幺。”他又低声唤了她一声,然后轻轻掀起眼帘,笑容依旧。“我还未说到圣帝这次召我入宫的事,膳食也未上全,我想,后面的菜你会更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