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就算那不是河豚鱼汤。你也没有证据证明那是吕然做的,事发那天,他在远离隆天城好几百里外的临仙门师门内修炼,他的师兄弟师父都能作证。”杨飞翰说。“只能说这案子的确有问题,可能歹人另有其人也不一定。”
卫幼蓉看着杨飞翰说,“官爷你这些话我早听过很多很多遍了。那你知道我是如何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的吗?”
“……不知。”
“我爹他们死后,我肚子也大了这个孩子也打不掉了。”卫幼蓉说道,“我只能把她生下来。生下来之后,我一边独自养大她一边去给我全家伸冤。有一天给我父亲他们上坟,见到了一个人。”
“谁?”
“吕然师父的师父,也就是他那个师祖。”
“他为何要来见你?”
她看向棚子外面,“为了这个孩子。我虽然凡人一个,但这孩子据吕然师祖所说,天资非常不错,入他门下假以时日一定是人中龙凤。”
“我当然拒绝了他。我说我知道我一家七口是吕然杀的,如此血仇怎么可能把孩子还给你们?可那个男人,他的师祖说……”她似乎想起来难以想象的痛苦,眼睛里一时也噙满了泪花。
“他说,‘你们这些凡人在我们眼中连蚊虫都不如,蚊虫尚且会烦扰到他。就算吕然杀了你全家又如何呢?你到处求伸冤可有人会正眼瞧上你一眼吗?你一路从隆天府司跪到大狴院又如何呢,你能把隆天诚给跪塌了?你能把隆天城墙哭倒了?’他——”她抓着自己褴褛的领子,浑身发抖抖得不像话。
杨飞翰忍不住想要伸手去安慰她,可她却惊恐无比地朝后退了好远,然后才挤出笑说道,“对不住官爷,不是故意的。”
“没事。”
她深深呼吸了两口气,“他,他在我父亲,在我全家老小的坟前,把我强辱了。”
“……”
“……”
杨飞翰震惊之余,脸色难看异常,喻元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卫幼蓉没有停下来,就像她的噩梦永远没有停止一样。“他辱了我之后,我害怕极了,只能带着女儿逃了。可天下之大,我能逃到哪里呢?我只是一个凡人,只是他口中连蚊虫都不如的贱东西。只有这里,只有这种天底下最臭的臭水沟垃圾堆里,他们仙人都会嫌脏的地方,他们不会来,不会找到我和女儿……”
杨飞翰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身后,那个婴儿,他一瞬间似乎想到了什么,无法忍受喉中的干呕,一把撩开了棚帐,跑出去狂吐了起来。
喻元比杨飞翰也好不到哪里去,可他也明白了什么,就说,“这孩子。”
“我也想打掉他。”卫幼蓉探出手,摸着那个异常乖巧的婴儿。“我不止想了,我还那么做了,可隆天城里那些正儿八经的药房哪里敢卖我堕子药。我找的那些江湖郎中,花了很多钱买药,也没把他打掉。后来想想,也可能是他体内留着那个畜生的血,而那个畜生不管怎么说,也是仙家子弟,哪里那么容易打掉吧。但虽然没打掉——这孩子,也留了后遗症。所以不怎么哭,也不怎么闹。”
喻元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胸中的那股子闷气还是没有疏掉。“那个,卫姑娘,我知道我接下来问的问题很过分,但,你真的确定——是吕然的师祖,对你做了这样的事?会不会是歹人假扮了那位师祖?”
卫幼蓉没有正面回答他,反而她露出一个很温和的笑来,像是想起来很久很久之前的过往。“小时候有一次爹娘带我和我姐姐去踏青,我和姐姐躺在草地上看着天。天上忽然飘过许多散着金光的云朵,许多人都跪下来对那些云朵叩拜。我就跟这傻乎乎地也想去叩拜,可我爹拉住了我,说,不用拜。我说为什么,大家都说那是仙人,得拜了让仙人保佑我,保佑我无病无灾,幸福安康。”她停顿了一下,“我爹就哈哈大笑,说这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人能保佑你无病无灾,幸福安康,除了你自己。”
此时杨飞翰似乎也整理好了心情,重新走进了棚户。
“——我爹说得其实也不对。”她的视线落在喻元的脸上,“……我那会趴在我爹的坟上,连动都动不了,看着那位仙人腰间的徽章熠熠生辉时,我忽然就懂了:仙人的确不能佑我无病无灾,保我幸福安康,但你看……”
“仙人可保我我生、不、如、死、佑我家、破、人、亡。”
那八个字她一字一句说出来时,就像是用钉子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入了喻元和杨飞翰的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