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窗撑被吹掉,吱嘎一声被风吹闭。虫鸣鸟啼似烧透的轻烟,从窗隙间缓慢地消散死寂了。
凝滞的空气里,髅笑笑第一次摘下了兜帽。
比起之前,他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如若真有,那便是更加不似人间客了。
他换了一个箔银缎纱绣深紫葡藤草的缎带,穿过未束的长发,遮去了眼睛,这眼罩布料半透,有些像是女儿家束于眉眼前的透额罗。依稀从那阮罗长缎中,辨出他轻轻眨眼,睫下柔光若天边晚霞,层云层浅。不过是那女儿家的妩媚到了他敛眉抿唇时,一缕轻笑里,尽是妖气缭绕,如蛰伏不出凶性毕露的妖兽。
“我总觉得仿佛换了个人。”髅笑笑望着她,信手捏起她的脸来,仔细地打量了一圈。“莫不是我为装的那几条根骨,反噬了主,寄生夺舍了?”
墓幺幺摇了摇头,“不。”
“不对。”他朝后坐了一些,端正身体坐直,一板一眼,“不是牧画扇,也不是我的那个墓幺幺。”
“我只是想离开这里。”她抬起头来,“若还念着我无论对有怎样的利用价值,把我们送出大隆。”
“利用价值?”这四个字被髅笑笑挑出,含在他唇齿中如同含针吐刃。“呵……我还一直甚为自满对在久煌海的调教,看来,是我托大了。哈哈。”
他笑的很甜,毫无征兆的欢喜难以自已那般。但他亦陡然收了笑,把手撑在膝上单手捧起脸来,“我一直以为应是最接近懂我的那个人了。价值这个词,对我来说,本身就不成立。蟑螂对狮子有价值吗?跳蚤对大象有价值吗?们对我,又能有什么价值?”
髅笑笑另外一只空出来的手挑起墓幺幺的下颌,“不过……我也不是不能答应的要求。”
“说。”
“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我想听慢慢地,仔仔细细地给我讲一遍。”
“……”
“我说的是,事无巨细,百无遗漏,一个细节都不能落下的仔细。”髅笑笑意有所指,手指在半空中虚晃一圈,落在她被子之下遮挡住的身体。
墓幺幺抿了下唇。“好。”
……
断断续续地,她用了几乎两天两夜的时间,才算是勉强说完了。中间髅笑笑不少打断,不少问题,问得角度刁钻而恶意,她仍无动于衷,平静地几乎是用第三者的语气讲完的。
她明白髅笑笑想要什么。
她看得出来髅笑笑想得到的是什么。
他想看她把自己身上每一道伤口扒开,给他展示她受伤的每一个细节,伤口中每一块腐烂的肉,每一滴崩出的鲜血。
……
髅笑笑舔了舔嘴唇,丝毫不掩饰此时身体四周散发的欲念。这种欲念墓幺幺熟知过,本能地恐惧过。她不得不抓紧了身上的被褥,强迫自己绝不能暴露出任何恐惧的念头,绝不能在他面前暴露出哪怕一丁点的脆弱。
他不是狐玉琅。
他比狐玉琅更要危险。
“我说……”在髅笑笑的眼中,墓幺幺此时这样的防备几乎可笑的如同顽童拙劣幼稚的游戏。但他仍冷眼旁观,仍不压抑自己自小腹自五脏六腑里升腾出的浴望,仍肆意的奔放着自己掠夺吞噬的快感。
“带我们离开大隆,答应过的。”她仰起脸来,打断了他。
她那平淡的眼神,像是一阵小雨淅淅沥沥地浇在他满腔熊熊火焰之上。
髅笑笑很是不喜欢她这样死气沉沉的眼神,让他总是想起刚将她从那刑场之上捡回来的那个人,也让他总是想起死在自己手中根本不会被他记住的人,那些人被死亡夺走最后一缕呼吸时的眼神。
“我……不喜欢这样。”他的声音变得异常的嘶哑。
“答应过我。”她没有生出一点惧怕的自觉。
“若我反悔了呢?”髅笑笑嘴角的弧度已经渐渐不见了。
“那还要怎样呢。”墓幺幺问问题的声音,也很柔软。
髅笑笑朝后倚在椅子上,大刺刺地叉开双腿,“脱掉我的衣服,跪下。”
墓幺幺稍稍一怔,掀开被子,从床上就真的走了下来,并没有什么迟疑,也没有什么不适地感觉,双腿一屈,跪在他两腿之间,抬手解去解开他腰间的缎带。
“啪——”
髅笑笑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直接从地上扯起,从未有过的暴怒如同龙卷风一样在这个逼仄的小房间里肆虐。
四周迸发的杀气和邪意几乎凝成了实质,将人的呼吸和精神都压抑蹂/躏成迎风的惨叫。
“——我的牧画扇,我的墓幺幺,不会这样下贱,不会这样卑微,更不会连求死都觉得累。”他松开手,将她一下重重甩倒在了地面上。
“今晚我便送们走,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想见到——别来恶心我。”
红雾消散。
他怒火冲天的声音还同杀气一起留在她的四周。
墓幺幺手撑着地面,从地上费力地直起身走到书桌旁,坐下。
不远处梳妆台的铜镜,她的影子模糊不清。
如同她的眼神,一样模糊了无焦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