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雨微酥,在狐玉琅身上隔起了一层浅雾。她那句声音微弱的道歉,仿佛随风同雨逝去,并不起任何波澜。
“其实……”难得他并不避讳地上起了泥渍,拿起一壶酒在她身旁席地坐下,看着远方。“来这里之前,我见到了蔺贵子。”
墓幺幺咔嚓一口咬住了铁签,牙铬得有些疼。“她怎么样?”
他仰起头,灌了一口酒。“我第一次遇见蔺贵子的时候,她还挺小的,到我膝盖那么小的一个小丫头。我这次遇见她,她也是这样,仰着头看我。第一次,她问我天狐族是不是狐狸精变得。这一次,她问我,是不是神仙。”
他仿佛着实觉得有趣,眉眼俱是笑意。“她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一个普通人。你看,我也会受伤,我也会感觉到痛苦,也会有喜怒爱乐——更不可能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但是好像在她的眼里,我从来都是这样,什么都可以知道,什么都可以做到。”
“你是想说,没把你当成一个普通男人吧。”墓幺幺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而且,你本来就不是一个普通人,更不是一个普通男人。难道,你还想和蔺贵子,不,十九殿下二亩三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
“……”狐玉琅抿了抿唇,又咕嘟咕嘟灌了两口酒,垂目笑起的时候,眼眉里好像似泡不开至苦的丁茶。“怎么会呢。”
“对啊,怎么会呢。”墓幺幺点了点头,“无论蔺雀歌命里遭不遭此劫,她也是大隆帝国的十九殿下,继承了殇夜帝的骨,流的驭月圣帝的血。——而你,你不过是五国十族里一个上游家族的世子王爷。你的权利地位是家族赐你的有名无实,你的修为永远受缚于家族血脉里无法登顶,最重要的是,你不能碰女人,那你更不可能有子嗣。哪怕蔺雀歌现在疯了,你们的地位,也从血脉里就注定了有一道绝无可能跨过去的天堑鸿沟。”她拿起酒壶,与狐玉琅的酒壶碰到了一起。
“你不是精卫,你填不了海。”她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酒。
“是啊。”他很温柔的点了点头,“我不是精卫,我填不了海。”
“十九殿下经此劫不一定就是难,朝好里想,再无人会动她『性』命。而不管以后是哪个公主当了女帝,为了稳定,她们也会给蔺雀歌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荣华富贵。你可以安心看她一世无忧,甚至比我们任何一个人活得都自由快活。”墓幺幺说道。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狐玉琅笑了起来。“珊珊对我是真的温柔。”
“不,我在阻止你送死。”墓幺幺定定地盯着狐玉琅的眼睛,不闪不避地单刀直入。“你说的没错,我很了解你。所以,我知道你心里在做什么盘算。而不论你想怎么给蔺雀歌报仇也好,还是怎么想方设法将蔺雀歌治好也好,你的行为,都是在送死。那两个公主,不会留你,圣帝不会留你,多少明里暗里的势力,都会视你如眼中钉。”
他默然喝了一口酒,才抬起头来稍稍理了下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浅淡的眸里凉凉静静。“珊珊这话听得我糊涂了,刚才你不还说眼下是拉我同你一起送死吗?怎么现在,又开始说这种我听不懂的话来劝我了?”
“很简单。因为我不想看你送死。”
“我不会的。”他的回应依然温柔到无懈可击。
她放下了手里的烤串,凑近了狐玉琅的脸前。
“蔺雀歌已经不是那个可以争皇位的十九殿下了,你就没有考虑过,真的不当这个王爷了?”
“那珊珊你也不当贵子了吗?”他的手指掠过墓幺幺的鼻尖,轻轻落在她的唇瓣上。
“琅哥哥,如果我不当贵子了,你是不是就不当王爷了。”超乎他预料之外的,始终像是一条泥鳅那样让人捉『摸』不透的小女孩儿,如今望着他的眼睛,只有一望无际的澄澈和平静。
“我……”一时间,他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明明可以有很多表面文章可以来做,更可以顾左右而言他。但是他这时,竟遏制不住想要脱口而出的什么东西。
“别闹了,珊珊。”他最后说道。
“……”墓幺幺静静地看着他很久,端起酒壶将酒壶里的全部酒水一仰而尽。
他莫名地攥紧了手指。
而刚回过神来的时候,目光所及之处,她已经腾空飞出数米,寥寥的声音传来,“时间到了,走吧,小王爷,我先带你送一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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