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余厅。
墓幺幺远远就听见一声叹来,她回头,巧笑倩兮的样子。“爹。”
汪若戟摆了摆手,四下里候在阴影里看不见的疏红苑的静夜卫心领神会,也各个无声无息地离开。
“我以为我这些年来在你身上不说煞费苦心,一番苦功也应该是有的。就算是蠢如顽石,也应水滴石穿开了一窍吧?”他越过她身旁,走到厅内主位上坐下,罕见的不见多少笑意。“关书书呢?”
“要不是他姓关,我还要以为他才是你闺女。”墓幺幺撇了撇嘴,“放心吧,我再怎么蠢笨,也知道他是你的宝贝疙瘩。”
“你,哎。”他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既然你知道这个,那你还回来干什么?”
“我当然知道你不想让我回家,想让我和他一起藏着。”她走到他面前,仔细看着他,久久突然说道,“你好像很累。”
“你要能让我少『操』一点心,我大概会没那么累。”他这才算是笑了,掀起眼来,仔细端详着她上下打量着,也是沉默了很久才说道,“怎么瘦了?”
“穷的啊。”她哭唧唧的委屈极了,伸出胳膊递到他眼前,“让人给休了,没脸没皮地去入了丹宵宫。你可不知道你女儿多可怜,小身子板地,她爹也没给钱花,还要养个轻瑶养个染霜,吃个白馒头都要掰成两半分成上下顿,让人在丹宵宫里虐待惨了。时不时还有刺客,要拿她『性』命。好容易从丹宵宫活着逃出来了吧,他爹连个准信也不给,就藏着掖着的打些狗都看不懂的暗语,好在是她聪明又听话。结果她爹这个狠心又抠门的,连家都不让她回啊?!就没想过你闺女身上半个子都没啊?!瘦?没瘦死不错了好吗?”
“也是,反正她爹心狠又抠门。”汪若戟毫不留情地一把打开她的胳膊,端着自己的方华三邴茶盏,又慢慢喝茶。“赫连苍煜那让你骗走的数万灵石,赶明自己还去。”
墓幺幺一听脸『色』登时变了,谄媚地走到汪若戟后头给他又捏肩又捶背的,“别啊,爹。我开玩笑,开玩笑。”
“你啊。”汪若戟轻轻吐出一口茶气来,看着茶杯里自己的虚影,似有些无奈。“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让你回家吗?”
“当然是因为你怕别人拿我来威胁你啦,你这么疼我。”她停下来把脑袋搭在他的肩上,眼睛忽闪忽闪的,看起来好像真的很认真的在撒娇。
汪若戟忽然陷入了沉默,他好半天失笑,“你怎么越来越没个正经样子了。”
“你怎么越来越正经了?”她反问。
“你知道外面有多少牛鬼蛇神在盯着霸相府这扇门吗?”他的声音难以说出什么情绪,只是听起来有些苍凉。“现在我已走到了这一步了,不动则矣,一动,则牵一发动全身。说个最直白的,我用蔺藏锋他女儿做死他这个棋,你猜他发现我的女儿出现之后,会是拿她红烧呢,还是清蒸呢?”
“我觉得我还是烧烤比较好吃一点?”她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真是,哎。”他忍不住笑了,抬手拍了拍她脑袋,“真是越来越孩子气了。”
“放心吧,我知道比起我,蔺藏锋更想要的是关书书。大不了,到时候我把关书书交出去。”她把脑袋埋在他的肩窝里,像只小猫一样蹭了蹭。
“胡闹。”他皱眉斥道,“关书书半根寒『毛』都不能少,你记好了。”
“看来蔺藏锋果然在找关书书。”墓幺幺得逞的『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我猜一下,和十殁族的野仙有关系?”
汪若戟这时依然平静,“看来我闺女那二两心眼,都用到我自个头上了。”
“谁让你只让骡子拉磨,还蒙着骡子眼呢?”她百无聊赖地从后头拽过汪若戟衣襟上的金徽长琉络,在手里盘弄着,“你假如什么都告诉我,我肯定不去瞎猜,像个本分的骡子一样老老实实埋头干活。”
他没有说话,停顿了片刻,难得地把茶盏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幺幺。”
她一愣。
“别让我为难。”
他简单的一句话,却蕴含了很多她看不懂也不明白的意味。他依然和颜悦『色』,甚至还有些宠溺。可这些年来朝夕相处,他是她的良师,却不是她的益友。
大概,更不是她的慈父。
墓幺幺的笑容变得很公式化,她从汪若戟身上直起身来,退到一旁,抱臂看着他:“哪怕我不是你的女儿,就算是一个疏红苑的下属,我这些年来也算是忠心耿耿尽职尽责了吧?你要什么,只用一句话而已。我用命替你挡箭,用命帮你炸鱼,用我的男人去废掉你的敌人,用我的名节换你一个靠山,用我忠心的下属去帮你换一个局……这些,我都不介意,你也可以心安理得。毕竟,这些年你对我也可以勉强算得上恩重如山。”
“可是爹——”
“你居然一直在防备着我。”
她笑了起来,看了看四周,“这霸相府里这么多人,大概哪怕随意拎出来一个人,哪怕是你外头的静夜卫,都比我知道的多吧?爹,我问你一句实话,你告诉我。”
“在你心里头,我这个闺女是不是比路边的野菜还要便宜?”
汪若戟看着她,哪怕从来不笑也给人如沐春风的和煦,此时似深夜的海『潮』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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