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后。
如汪若戟所言,整个隆国迎来了不亚于青藤宴还要旺烈的盛事。
街头巷尾,熙攘市井,豪官贵邸,深门高派——甚至连那深深宫阙,都因一件事而变得热烈纷繁。
那就是——霸相汪若戟大设豪宴三日,认女归宗。
坊间传闻:此女不过豆蔻模样,仅仅是一普通凡人,就拿了青藤试枢灵,并且在青藤宴上虐杀了三斩院灵子,还被怀婵阁收入门内。
这般贵科毓秀,引得整个隆天的大家族大门派的男人们都肖想菲菲。
可是肖想不过数息,一想起她爹,俱是胆寒剿灭了一切不应有的谬想。
宴会之隆重,于宴人士之尊贵,赏礼之贵重——举世罕闻。
可主角——
却根本没有出现。
她正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手里侍女刚刚呈上来的甄牒,思绪却飘到了旁处。甄牒上青色的化力光芒似波似涌,其上的正纂规矩地跃于其上,无疑不宣告着她已是怀婵阁的门生。可墓幺幺的神色并不见欢喜,反而是有些低迷,更何况,她现在脑海里倒是浮现出一句话来:“青藤宴后怀婵阁初云厅,吾等卿来。”她无意识地用手拨弄着耳朵上垂坠的那枚防御法器,眼下青藤宴已过了数日,当时她因重伤昏睡了五日,现在又转而过了几日,不知那怀婵阁神秘人还会等她吗?
可等她不等她亦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要不要去呢?那人是敌是友?想起那人有些熟悉的声音,她总是有些在意——可是,她又根本不想入怀婵阁。
怀婵阁是幻术第一门,可是她根本没有化力,入怀婵阁的门简直是鸟入深海,无翼可用啊。
她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甄牒,再次拿起手里的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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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琢心苑宴厅,此刻已入了酒酣。今日与座的不同而往,俱是汪若戟最为重视的一桌客人。他先是三杯酒下腹,起身行礼,双手轻轻拍了两下。数名样貌不俗的侍女袅袅从缦帘之后走出,最末的两名掀开纱帘,一名少女从其中婉转行出。一身苏锦掐花嵌银流云粉皑梨花白宫装,腰间钩织淡鹅黄挽同心结子缀丝穗束腰,楚腰纤细,盈盈不堪握.裙裾飞扬,百褶梨花云边泥金火鸾暗纹花团笑魇绸曳地迤逦襦,罩一层淡鹅黄烟云软罗水绉纱。来到汪若戟身前,她屈膝一礼,端地坐于他身边早早备好的一把华椅之上。她面覆羽纱,随她呼吸浅意朦胧,教人看不真切。双耳坠着古银勾丹鸢朝阳镂空流苏长络,时有化力的流光滚于其上,愈衬地她发丝乌顺,肤白胜雪。
见众人俱有些赞叹的目光,汪若戟含笑道:“此乃吾家幺幺。”
“先前只听闻贵子一身好本事,可并不知道还有这般好模样儿。怪不得霸相视若珍宝,藏于府内不予声张,这要是我家小女,可是谁也不让见的。哈哈。”说话这人一嘴的大胡子,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时不时还闪过一种奇特的辉光。更为吸引人的是,他的左臂上坐着一只浑身精白的雪猴,此时正抱着一柄小印,煞有其事。
“妙言真人过奖了,幺幺,还不谢谢真人……”
墓幺幺这才抬起头来,黛色远山眉泛出微微青色.眼角火红点上几丝云,金灼睫毛长长弯,在眸子上投下一方华美的阴翳,使得深深碧眸里反出一片贵气逼人的华彩。
“谢真人。”
她言语浅浅,眸间却几分留意。待到下一个垂眸,已是将众人的面目全记在了心中。这些人,她竟全是面生。可这些人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身上都带着一只异兽。这些人——不是沣沢大陆的。
如果不是沣沢大陆的话,那是久煌海对面的——弢天大陆?还是神将山那边的泓山岛?又或者是??可不管是哪里的人,哪怕是用了随行符再加上传送阵,再加上瞬行千里,要来到沣沢大陆的最中心位置隆天城最少要一个月之久。
也就是说,这些人是在墓幺幺参加青藤试之前就已经在朝这里来了。
墓幺幺心里陡然一寒。
她下意识地抬起了眸,刚巧落在了正对面的一个位置上。那个位置上坐着一个有些野性的男人,赤露着双臂,精寸短发,古银镂空的银络编织成繁复古典的花纹垂于耳侧,盘过他额前的一块淡蓝色圭玉,那奇特的圭玉其上雕着活灵活现的一只麒麟,随着光线反射,一双兽眼仿佛活了也似。靛蓝窄衣,不同沣沢大陆男儿多着浅襟,他衣襟深过胸腹,紧致的肌肉线条如虎如豹。可他禄口也缀着明黄缎边儿,下摆亦是精干束紧。而于他腿上,趴着一只似虎的凶兽,模样并不大,后背还生有异翅。此刻,正闭着眼睛假寐。
这般仔细盯着人家的衣着看去,下一秒不由自主地便眨了两下眼,直盯入他的紫府。可刚看了一眼,她便不敢多看了——这人竟然已经六化后期了。
可回过神来不由地想去多看一眼,如是六化,那这人?这般想着,眸光掠过处,刚好不巧和那人的目光直直地撞在了一起。
倒是有一个好模样,眼窝很深,眸影很重。相当立体的五官,看起来有些太过精致,见她目光,他嘴角忽勾了个浅笑,深眸一下变得更加深凝,又是一种奇特的天蓝色光辉瞬间滑过他眸影,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又好似一个捕猎者忽然看到了猎物。
她不慌不忙地报以微笑,便侧目不再看他。可她收回了视线不假,但是还能感受到那男人灼灼烈烈的视线。
其时,满座俱是把酒言欢。一个不大不小,甚至发音有些蹩脚的声音,让整个其言融融的宴桌一下变得瞬间安静。
“我喜欢贵子。”
墓幺幺愣了一下,回过头来,那人还是在看她。
然后他说了第二句:“我不喜欢贵子的容貌,我喜欢她的人。”
叮——
其时正好赶上一个侍女朝上呈菜,她手一个不稳,一下碰掉了手旁的银筷。她慌忙跪下,连连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汪若戟沉默了有那么一会,爽声笑了,打破了刚才死一样的宁静。“……小女能得赫连喜爱,乃是三生有幸。”
赫连缓缓地也是笑了。
然后他端起面前的酒杯,直直地望着墓幺幺,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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