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冷和孟长安两个人从后边上来,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突破二道梁,距离那座山城也只有两箭之地,可是这一段坡度很大,道路不宽,山城坚固,城防凶狠。
“怎么样?”
沈冷看向谢九转问了一句。
“训练有素,战力不俗,但是纪律性不足,斗志也差。”
谢九转道:“他们的战斗方式和战兵差不多,可见是按照战兵模式训练,不过能力参差不齐,学来了大宁战兵的模样学不了精髓,他们其实不知道,大宁战兵战术的精髓是信念。”
沈冷嗯了一声。
谢九转继续说道:“战力大抵上比寻常水匪要强一些,他们之间懂配合,而且训练的时间一定不短,可是人不难打,难打的地形。”
谢九转往上指了指:“从这到山城,最多也就是几百个人展开,他们修复了城墙,而我们虽然带了云梯可是这个展开地形实在狭窄,云梯作用不大,若只能猛攻城门,如果他们再把城门堵死的话杀进去难度就更大了些。”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是担心话被士兵们听到影响士气。
沈冷点了点头:“先仔细看看。”
他迈步上前,孟长安跟了上去。
谢九转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大开山的这些水匪也真是走运,两位大将军亲自过来。”
陈冉从他身边经过,笑了笑说道:“所以他们应该很满足才对,这是值得吹牛-逼的事了。”
大宁新一代的诸位大将军中,连百姓们都觉得公认最能打的一个是沈冷一个是孟长安,沈冷没输过,孟长安也没输过,现在他们俩都来了,虽然是赶巧了的事,可想想确实还有些小激动。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进剿这个规模的水匪,何必用的到大将军出马,还是两位。
沈冷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城墙上会放下来的羽箭,顺着高坡径直走到距离城墙连一箭之地都没有的地方,举起千里眼往上边看着。
山城上的水匪一时之间也没有轻易放箭,上来的只有几个人,他们也摸不清楚这几个人上来能顶什么用。
水匪首领郭亭也在举着千里眼看沈冷他们,那两个看起来年纪都不是很大的男人气度不凡,之前带队猛攻的战兵将军还跟在那俩人身后,由此可见对方的身份更为不凡,最主要的是,那两个人快到近前的时候还没让别人跟着。
“那两个人是谁?”
一个水匪看着沈冷和孟长安,有点不爽。
“他们俩就这么走过来了,不怕死的?”
郭亭道:“应该是大人物,想仔细看看我们的防御。”
说完之后他把千里眼放在一边,取了硬弓在手,瞄准沈冷:“不管他是谁,这么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就让他们知道自大的代价是什么。”
这句话一说完,弓弦松开,铁羽箭嗖的一声激射而出,那箭仿若一道流光,笔直的从城墙上飞了出来,一箭射出之后郭亭已经预见到了那人被自己射死的模样,这个距离,以他的箭术,以他的铁羽箭之重锋,没有人避得开。
事实上,沈冷确实好像浑然不觉一样,依然举着千里眼看着,而且看的就是那个射箭的人。
“是个六,也许是个七,不过不能再多了。”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箭瞬息而至,带着破空之声到了沈冷面前。
啪。
站在沈冷身边的孟长安伸手过来扒拉了一
下,那支箭就被扒拉到一边去了。
看起来那支箭都显得那么无助,转了几个圈掉在地上,一支箭落地有些风萧萧兮好无助的悲凉感觉。
城墙上的郭亭看到这一幕,下意识的把嘴都张大了,他说什么都不相信自己射出去的那支能击穿战兵盾牌的铁羽箭被那个人随随便便扒拉掉了,一点都不尊重他的箭。
那支箭被孟长安扒拉掉了,他的下巴也快掉了。
郭亭自言自语了一句:“这不可能。”
他立刻抓了两支铁羽箭在手,迅速的朝着沈冷放出去一箭,第一箭刚刚离开弓弦,第二支箭已经搭上去再次拉满,随着嗡的一声,第二支箭也飞了出去。
连环两箭,几乎首尾相连。
沈冷举着千里眼还在看着山城的防御,一边看一边说道:“城墙上没有重型防御武器,一架床子弩都没有,他们的箭数量应该也有限,所以攻破山城不会太难。”
说话的时候,第一支箭飞到他面前,孟长安伸手在他面前抓了一下,一把攥住,然后用攥着的箭扫了一下,把第二支箭扫掉。
他一边出手一边说道:“以步兵盾组成盾阵靠近城墙,队伍虽然展开不了多少,可是水匪能展开的防御兵力也是一样的,我们能用多大力,他们也只能用多大力,况且他们没有我们力大。”
两个人一边交谈一边继续看着地形,那两支箭好像没有任何意义。
郭亭的脸色已经变得难看起来,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弓,再看看外边那两个人。
“这......怎么可能?”
他愣在那好一会儿,然后扯开嗓子朝着城下喊:“你是谁!”
孟长安正低头看着手里攥着的那支铁羽箭,听到喊声之后抬起头看了郭亭那边一眼,用箭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沈冷:“他是沈冷。”
城墙上的水匪一片低低的惊呼。
宇文小策和常月余离开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告诉过他们沈冷来了,他们以为来这的不过是重安郡的兵,或者,最多也就是乙子营的兵。
“是......是东海水师来打我们了?”
一个水匪结结巴巴的说道:“如果真的是东海水师,我们......我们怎么办?”
另外一个水匪说道:“如果真的是东海水师来了,我们这次可能真的完了。”
“你们闭嘴!”
郭亭瞪了他们一眼,然后指着孟长安喊道:“我想知道你是谁!”
孟长安回答:“知道了你会怕。”
郭亭:“你虚张声势什么?沈冷都都来了,我还怕谁?!”
“我是孟长安。”
这几个字飘到了城墙上,郭亭的手下意识的扶了城墙一下,而其他水匪的脸色已经难道到了极致,一位大将军还不够,来了两位大将军?
一位东海水师大将军,一位东疆刀兵大将军,那两个家伙都是万人屠啊。
郭亭艰难的咽了口吐沫,努力的笑了笑:“不要以为你们能吓到我,就算你们俩一个是沈冷一个是孟长安又能怎么样?我倒是感觉很荣幸,你们两个来打我一个,我是不是应该觉得自己很厉害?”
孟长安没理他,看向沈冷:“想好怎么打了吗?”
沈冷点了点头:“嗯。”
孟长安:“那走吧。”
沈冷:“嗯。”
然后两个人转身就走。
郭亭气的脸色一变,那俩人真的没把他当回事,他立刻又从箭壶里抽出来三支箭,朝着沈冷孟长安那边三箭连发。
可是这次孟长安没出手,沈冷也没回头。
亲兵还在呢。
大将军要有大将军的气势。
沈冷的亲兵抽刀,三个人同时跨步,三把刀同时落下,根本就没有沟通,却像是已经演练了无数次一样,三刀落下,三支铁羽箭被斩掉。
孟长安对那几支箭没有什么看法,倒是对沈冷的亲兵很感兴趣。
“不错。”
他说了两个字。
沈冷白了他一眼:“少打主意。”
他走下来后说道对谢九转说道:“仔细看过了,要想攻破山城,其实最主要的不是攻,而是压,我们的战船上有弩炮,可是这种情况下有一种武器比弩炮还管用。”
谢九转没明白:“大将军,是什么?”
沈冷抬起手指了指孟长安的嘴:“嘴炮。”
孟长安瞪了他一眼。
沈冷笑道:“刚刚孟长安大将军在做的就是标准的给孤军施压的战法,他告诉了城墙上的水匪我是沈冷他是孟长安,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对水匪来说就是足够大的压力,所以我忽然间明白了当年唐匹敌是怎么攻破山城的。”
他站在距离城墙只有一箭之地的时候看着城墙上,似乎感受到了几百年前大将军唐匹敌站在这个位置看着城墙上那一刻的气势。
后来大宁兵部备战司的年轻精锐们想不明白,是因为他们确实都死是实打实的战术精英,但他们作战经验太少了,没有实战经验就会约束他们的思维,他们的战法之中也不会考虑到一个人对敌人的压迫力有多大,况且是一个人对几万人的压力。
几百年前,大将军唐匹敌站在沈冷站的位置不远处,身边只带着一个给他举旗的亲兵,他站在那仿若一杆标枪,大旗飘摆。
他抬起手指着城墙上的十三盟水匪说道:“我是唐匹敌,我只说一遍,投降者不死,还可加入我的麾下,自此之后我待你们如兄弟,有福同享,刀山火海,我唐匹敌在前,你们在我身后,若你们不降且顽抗,你们应该听过我唐匹敌的名声,我杀人不只杀人,和我对抗者,祖坟都得刨,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讲究祸不及家人的人,我的敌人,全家都得死。”
说完这句话后他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大声喊道:“开城门者,奖励黄金千两,封将军,提十三盟匪寇首领人头来见我的,也赏黄金千两,封千户侯。”
这是不讲道理的事,就因为他是逢战必屠尽敌人的唐匹敌,就因为他是从来不留活口的唐匹敌,也因为他是言出必行的唐匹敌,也因为他是讲义气的唐匹敌,所以山城就那么破了。
十三盟的水匪因为他的一番话而内乱,不久之后就打开了城门。
所以几百年后,兵部备战司的那些精英们得出一个结论就是......唐匹敌牛-逼。
现在对于山城里边的人来说,他们面对的何尝不是一样的局面,虽然沈冷和孟长安没说那番话,可他们的压力一样大。
当初十三盟面对一个唐匹敌,现在他们面对的,是两个。
不一样的是,现在山城里的水匪还没得选,这不是乱世了,他们投降就会无罪。
乱世有乱世的规则,盛世有盛世的法典。
沈冷和孟长安之所以没有说出如当年唐匹敌一样的话来,是因为......对于水匪,大宁,从不谈判。
也绝不赦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