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真人觉得自己不可能看错,人的面相会有变化,人的命途也会有变化,可他觉得天象星辰不会,只有人骗人,没有物骗人。
所以皇帝说他看的不准,小张真人倔强的顶了一句嘴。
那也是个冬天,也是过年,他师父老张真人和他一大一小两个道人坐在龙虎山道观门口的台阶上看满天星辰,师父对他说,星辰流转但有规律,同一个夜里的不同时辰看星辰位置都不同,但那不是星辰不定,只看一夜自然看不出什么,若是看的多了,看上几千个晚上后,就会发现其中奥妙。
师父说,可能不是星辰在东,而是我们的世界在动。
他问师父,为什么你要看几千个晚上的星星。
师父说,他也是被捡来的。
师父的师父说,人走之后,会化作天上星辰,多看看,解思念。
于是师父每天夜里都坐在台阶上看,师兄弟都说他傻乎乎的,人死了怎么可能变成星辰,说那是师父的师父骗他的,可师父不信,他觉得把他捡回来给他衣穿给他饭吃的那个老道人一定舍不得他,每天夜里都会变成星星偷偷来看他。
龙虎山上的道人都是捡来的,一代一代。
道人行善,也是一代一代。
只有人骗人,星辰万物不骗人,这话就是他师父的师父说的。
现在,轮到小张真人每天晚上都会坐在未央宫道观的台阶上看星星,宫里的道观不算小,其他道人都是早早睡觉,唯有他会等到所有人都睡了之后才会去洗漱,后来他对陛下说不习惯和陌生人共处,道观前后两院,陛下准他一人住在后院,道观里的其他道人无事不要轻易打扰。
他觉得陛下待他也好。
待他好的人,他总是想报答。
所以他自然不会骗陛下,当然,有些事他还是骗了陛下,但那也是没办法。
可他却觉得师父骗了他,他看了好久好久,到现在也没看出来哪颗星星是师父。
东暖阁里陛下释然一笑,不再问,小张真人觉得没道理,他还没搞懂,难道陛下已经搞懂了?
“小张真人眼神不好,沈冷,你送他回去。”
陛下揉了揉太阳穴:“朕还有事处理,你们两个都退下吧。”
沈冷抱拳俯身,小张真人也施礼告退。
出了东暖阁,小张真人似乎有些怕沈冷,所以一直都走在前边也不说话,宫里的道观位于偏僻处,越走人越偏,沈冷只觉得小张真人很紧张似的,走路很急,走的急就姿势就变得奇怪,所以沈冷忍不住摇了摇头,自从茶爷有了身孕之后已经好久没那个啥,怎么连看个男人走路都觉得妩媚了起来?
自己是不是病了。
可怕。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小张真人的道袍下边垂下来一条白色的东西,吓了他一跳。
难道世上真有妖孽?
小张真人是妖精?
尾巴都露出来了。
他仔细看了看,那东西越来越长,忍不住加快脚步跟上想看个仔细,近前才看清楚原来那只是一截布带,小张真人却没有察觉,听到脚步急,他也加快脚步。
沈冷觉得好玩,上去一脚把那布带踩住,谁想到布带绊住了小张真人的脚,他一个重心不稳就摔了下去,沈冷吓了一跳,心中顿时升起愧疚,他反应奇快,在小张真人倒下去的瞬间一把揽胸抱住。
小张真人吓得嗷的叫了一声,声音都突然之间变得尖锐起来,连忙将沈冷推开,转身背对着沈冷,好像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沈冷从地上捡布带捡起来递给他:“你尾巴......不是,你东西掉了。”
小张真人转身看了那东西一眼,忽然脸色就一白,然后就红的透彻,一把将东西拿过来转身就跑了,沈冷觉得奇怪,心说这小张真人的表现不太对劲,难不成真的是个妖精?
可是突然之间就反应过来什么,所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张开,还动了动,似乎虚空握住了什么。
那只刚才抱住了小张真人的手。
于是沈冷也加快脚步离开,他懂了,所以觉得不好意思。
一路上,沈冷坐在马车里都在想这件事,闭着眼睛回忆了一下,然后又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抬起另外一只手在那只手上狠狠打了两下,叫你手贱,叫你手贱!
回到家里之后沈冷一脸歉疚的看着茶爷,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茶爷和沈冷面对面坐着,看着那张脸,忽然扑哧一声笑了:“怎么去了一趟未央宫见陛下,回来之后一脸被迫失身了的表情,若你不是主动的,我原谅你了。”
沈冷眼神一亮,抬起头:“真的?”
茶爷:“嗯?”
沈冷低下头:“那要是主动的呢。”
茶爷:“你把陛下怎么了?”
沈冷:“呸.......”
茶爷:“难道是代公公!”
沈冷:“正经点。”
茶爷嘿嘿笑,坐直了身子:“那你说。”
沈冷把小张真人那奇怪的反应和茶爷说了一遍,又说自己踩了人家衣服里掉出来的布带把人家绊了一跟头,往前扑倒的时候他当然去扶,结果环手一抱的时候摸到了有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东西。
沈冷低着头:“当时我也傻,居然有句话险些脱口而出,若是说出来怕是要更尴尬。”
“什么?”
“他那胸肌不结实,太软。”
当。
茶爷在他脑壳上敲了一下:“还挺有手感是吧。”
沈冷连忙低头:“不是不是,虽然我是有主动意识去扶他,可是哪想到一个男人也会有那东西。”
“男人......”
茶爷叹道:“那时候我年少时跟先生行走江湖多有不便,我也会用布带缠起来的,料来老张真人是知道的,但是怕她在道观里被欺负,又或是不方便,所以就让她缠了起来,而她又那么聪慧,老张真人觉得只有她才适合继承龙虎山衣钵,所以......”
沈冷叹道:“我回来的路上一直安慰自己,她不是女的,她只是和陈冉一眼胸大。”
茶爷扑哧一声就乐了,然后又板起脸:“你做错事了。”
沈冷再次低头:“你说如何罚,就如何罚。”
茶爷:“哪只手摸的人家?”
沈冷伸出右手:“那不是摸,是扶,不一样的。”
“伸出来。”
“唔......”
沈冷把右手伸出去,茶爷抬起手,狠狠落下,到了沈冷手背上的时候却骤然停下来,轻轻打了那么一下:“下次记住不许再犯了,人家小张真人现在指不定多难过,要不然我回头进宫去找她聊聊。”
沈冷道:“你若是找她聊她岂不是更尴尬,这事还是不要说出去的好,我们就帮她守着这秘密。”
茶爷嗯了一声:“也好。”
沈冷道:“可若是陛下知道了的话,那岂不就是欺君之罪,也不知道陛下会怎么罚她。”
茶爷摇头:“可这事终究还是不要说出去的好......”
茶爷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沈冷的眼睛问:“你说,会不会陛下早就知道?”
“为什么这么说。”
“龙虎山老真人最不愿意来长安,捡了小张真人回去后,好像连道观都不出了,难道不是决定守着她?第一怕道观里小张真人师兄弟看出破绽,可又觉得她可怜自然不能在她扔掉,后来老张真人觉得自己大限将至,所以就让她来了长安。”
沈冷顺着茶爷的思路往下说:“陛下是知道的,所以答应了老张真人的请求,让小张真人常住在长安城里,那样一来就不容易被人看破,她独居,谁还能看破什么,如果这样说的话,难不成从一开始老张真人就没有瞒着陛下?”
茶爷点了点头:“若如此,那我们更不要说了。”
沈冷:“要不然你再打我两下吧。”
茶爷:“晚上再打。”
“为何?”
“就晚上打。”
茶爷起身往外走,背着两只手甩着马尾辫:“我前两日进宫的时候珍妃娘娘带我找女官诊脉,女官说......咳咳,若是小心些,还是可以的。”
沈冷懵了一下,然后跳起来:“我去找找东西。”
茶爷:“烧了!”
沈冷:“噢......那么好的小人书,为什么要烧了呢。”
未央宫。
道观。
小张真人取了一条新的干净布带出来,把房门关好,门栓插好,然后又把窗帘都拉下来,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将身上衣服脱了,走到铜镜前,看着胸前那一对恼人的东西发愁,想到半路上布带竟然会松了脱落下来,还被那个家伙踩了一脚就更尴尬。
她对着铜镜,用布带一圈一圈的缠好,这样勒着自然不舒服,可是她又怎么敢不缠起来。
她正是大好年华,身材又好的没话说,若不缠起来,铜镜里映照出来的那身姿足以颠倒众生,偏偏随着年龄增长那地方也会增长,越发觉得懊恼。
缠好之后穿回衣服,坐在椅子上发呆,忽然就看到刚才那条布带,哼了一声,过去拿起来扔进垃圾桶里,想了想觉得不行,又捡回来要烧了......拿着布带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只是去洗了,晾在屋子里。
再次坐下来的小张真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师父说,世上人心险恶,他走了之后自己多小心,师父还说,算到大限将至所以只能让她去长安,留在龙虎山虽然不至于出什么麻烦,可若被看出来,怕也没办法做真人。
她不想做真人,可师父说,龙虎山的传承在她身上。
东暖阁。
陛下看了一眼窗外,想到刚才小张真人说有后的事忍不住就笑起来,这不就证明了傻冷子是他的孩子吗?小张真人看的可不是人,是天。
那就不会错了。
然后想到那个小姑娘一个人在道观里,快过年了也冷清。
他拉开抽屉,将那封老张真人的亲笔信取出来,一字一字重新读了一遍。
臣敢欺天,不敢欺陛下。
臣敢破龙虎山规矩,不敢破陛下规矩。
臣敢逆道而行,不敢逆陛下。
臣将死,求陛下开恩。
陛下吐出一口气,将书信收好。
起身吩咐了一声:“去珍妃宫里。”
想着让珍妃多把小张真人叫去照顾些总是好的。
......
......
【大年三十了,祝大家春节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最主要的是发大财行大运。】
【我看看过年这段时间是不是有空把番外小人书写出来,发在公众号:作者知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