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里的野鸡肉炖到软烂,嫩红色的肉都从绽开的奶白色的鸡皮下露出来,单是看着就忍不住口水直流,一口咬去,鸡肉仿若在嘴里化开了一般,回味悠长。
乳白色野蘑菇的山珍之味味道已经完完全全融入肉中,不但解了鸡肉的油腻,添了山野的芬芳,搭配这野鸡的鲜美肉质,每一口都回味无穷,好似一下子便烫平了腹中的饥饿一般,却是勾起了迫不及待的食欲。
要不是上膛跟舌头上痛感犹在,遇到这极热的汤饮便越发的疼了,王裕吃了那一碗鸡肉怎会舍得罢手,定是要接着再来一碗才解馋的。
只是顾及着上颚被烫掉的那层皮,他不得不恋恋不舍的看了那蘑菇炖野鸡一眼,将筷子转了个方向,不情不愿的拈了一筷子蒜泥凉拌薄荷。
他本是肉食动物,对这些个素菜向来兴趣缺缺,只是嘴巴被烫了,才不得不吃些凉拌菜改改口,谁知这薄荷入口,直接让他心神一震。
薄荷叶清凉微苦,这田小午拌的时候除了平日里的油盐蒜泥姜汁跟切碎辣椒沫,还加了一味料,那便是山木瓜汁。
这山木瓜可不是平日里丰胸的大木瓜,而是一种椭圆形的比苹果都大些的青皮果实,又酸又硬的,一口咬下去会把牙齿都酸倒掉,就是放水里泡出的木瓜水也是酸的让人止不住的嘴里淌口水,到比那望梅止渴的梅子还剩一筹。
当地人嫌弃它太酸,平日里多数是不吃的,但是田小午却是在现代见过的,这东西或是泡成木瓜汁食用或是熬成木瓜水封存,或是晒成木瓜干储备,可以将醋都省了下来,比起陈醋还多了一丝果木的清香,田小午刚来时无意间见锄头拿来打鸟雀,当下如获至宝的要锄头上山的时候找了些来,后来索性连米醋都不多做了,做饭菜用醋就是这种酸水,拌菜的时候竟是比现代的柠檬汁都更胜一筹。
那薄荷叶子拌过之后,碧绿的叶子微微卷曲,点缀着星星点点红玉般的辣椒沫,还有白玉般的细碎的蒜泥,碧叶被腌制的润泽水灵,细细品来,清香怡人,酸辣爽口,让人回味再三,食欲大振,王裕竟有种欲罢不能之感,连夹了几筷子,怕吃的太多因人讪笑,才停了筷子改尝别的。
与王裕的无肉不欢不同,柳玉涵却是个饮食清淡之人,他一眼望去,便对那碟素炒鲜藕跟那盘青椒炒树菇情有独钟。
藕入口甜脆,带着些许清香的回味,淡淡的萦绕齿间,又脆又嫩,那树菇却是柔韧软滑,带着山野的清新,滑滑入口,后劲中却带着些许嚼劲,还伴着些许的辣味,两者一脆一软,一甜一辣,清爽香甜,不油不腻,滋味各异,清清淡淡,却是唇齿留香。
柳惜言头一次知道,家常小菜也可这么回味悠长,品咂半天,放舍得放心筷子,接过锄头递来的一碗荷叶莲子粥,那粥通体碧绿灿如翡翠,已熬至水米融洽,糯软柔腻,中间点缀着几许破开的黄绿的莲子,仿若珍珠落入玉盘,星星点点,若隐若现,竟是浑然一体,自成景致,单看便是赏心悦目,诗意盎然。
入口更是说不出的软糯醇香,一丝微不可查的苦味伴着莲叶的清香还有米粒的香甜自舌尖荡开,让喝粥之人由内而外都透着惬意,清清爽爽,连那丝莲子的微苦都被回味的清甜冲淡了几分,生出几番别样妙不可言的滋味。
王裕却是一直在困惑不解的研究着那盘琉璃红烧肉,田小午这碗里的红烧肉,酱汁稠厚,色泽金灿,那浓稠的肉汁带着酱的香甜均匀地包裹在每一块肉上,一眼看去便让人食欲大增。
这还不是此菜的玄妙之处,那红烧肉本是他最爱之菜,府里的厨子做的是极好的,本也没什么稀奇,可让王裕不解的是红烧肉块里面配的水晶琉璃,不知是何物,竟四四方方切成肉块大小,夹杂在肉块中,晶莹剔透,表层似是裹着什么薄薄的透明的膜,筷子夹起,不散不破,像是一块块白玉,沾了红烧肉汁的金红浓亮的色泽,泛着亮亮的油光,透着光看去,里面好似有晶莹的水波微微荡漾着,如水一般的浓汁包裹在其中,隐约可见。
王裕像是夹着一块糯化的透玉,小心翼翼的一口咬去,那方块中包裹的琉璃般的汁水便喷涌而出,吸入口中,软软滑滑,清香四溢,入口即化,外皮柔韧,内里水糯,一口下去,两种滋味相容相交,竟是巧妙的化解了那红烧肉本来的油腻。
“妙物啊!玉涵,你且来尝尝这琉璃红烧肉,我知道你不喜油腻,但这不知何物做成的琉璃,定然合你胃口。”
王裕迫不及待的夹了一块沾了淡红色酱汁的琉璃块给柳玉涵,柳玉涵接来一尝,果然也是啧啧称奇,不由的随声附和,赞不绝口,只是却是一时间没尝出是何物所做,便只有虚心的向锄头讨教。
锄头也不藏着掖着,当下大大方方道:“这菜是我家妹子的独门秘方,祖传手艺,这琉璃不过是取个巧名,庄户人家,哪有什么稀罕的东西,这个,不过是冬瓜块罢了。”
“冬瓜?”柳玉涵又夹了一块,细细一品,竟真的品出了几分冬瓜的清甜,当下更是疑惑,“柳某虽然不谙厨艺,却也知道这冬瓜乃出水之物,这般跟红烧肉一起炖,这肉成之时,这冬瓜怕早就炖化了,为何这菜里冬瓜块里面是化成汁水的冬瓜泥汁,外面却是形状俱在?还这般特别?且这层膜一般的水晶外皮又是有何玄虚?”
“呵呵,柳公子所言不假,岂不知这冬瓜却是要花些心思的,要把冬瓜去皮事先切好块,用石灰粉撒上去均匀拌过的,然后在用凉水冲掉表层的石灰,这冬瓜块的表层便自动凝固成这一层透明琉璃般的膜,护着里面的瓜块,如此下锅,不但不会被炖出一锅水来,且火候到了,便是外表透明柔韧,里面却是汁水满溢,这就是我家妹子此菜得玄妙之处,以前我也是连吃了几回都没吃出这是冬瓜呢。”
王裕更是听的目瞪口呆,这平日里他从来入不了眼的冬瓜,原来竟会有这般奇妙的味道,忍不住的吃了几块,连柳玉涵也是连连赞叹。
那糖醋鲤鱼也是炸的外焦里嫩,鱼尾上翘,鱼嘴半开,引得人食指大动,色泽金黄,香甜酸醇
柳玉涵家世渊博,吃穿用度向来讲究,故而他对吃食是颇有些研究的,这糖醋鱼用坡刀把鱼的两面解成瓦垄花纹,炸的金黄焦透,软嫩鲜香,甜中透酸,酸中微咸,配上碟子边碧绿的芫荽点缀,无疑是锦上添花,真真是搏了个色香味俱全的五齐。
又听锄头介绍说早上他们闻到的香味便出自那小碟子泡在清油里的黑亮的小菜,王裕当下便忍不住的吃了一口,那新鲜的山珍被炸的干香,韧劲十足,焦黄油亮、色如琥珀,叫起来满口余香,香油的清透配着香菌的鲜美,两者恰到好处的融合,相辅相成,让人回味再三,果然不辜负那千里飘香的味道啊。
另一碟小菜是腐乳,不过跟柳玉涵平日里吃的白腐乳有些不同,表面鲜红油亮,味道香浓细嫩,细滑松软,清香馥郁,带着略略的辣味,入口即化,只余醇香,让人不由的食欲大增。
其实这不过是田小午略略按照茶油乳腐的腌制方法改动过的,这里已是有了乳腐这种美味,不过大多还是普通的白乳腐,且是素乳腐,不带油的,田小午却是极爱吃川滇之地的油乳腐的,便在做乳腐的时候加了两道工序,在腌制的作料里加了舂细的辣椒面,细细个裹匀了,密封的时候用香油浸泡着,这样所出来的油乳腐比起寻常的来要更加松酥细腻醇香浓厚,是田小午极爱的美味可口的佐餐小菜。
这一桌菜,虽解释寻常菜肴,不过是鸡、鱼、肉、菜,普通之极,可却是酸甜苦辣咸皆有,色香味俱全,无论是色泽、味道还有喜好,都搭配的独具匠心,做菜者心思之巧妙可见一斑。
柳玉涵在府上也是锦衣玉食的,比这更稀奇贵重的菜肴也不是未曾吃过,只是,这几日在庄子上独居消夏,庄子上那厨娘的手艺却是比起柳府的大厨来差了不止是一个档次,做的菜饭不过是来来回回那几种,勉强入口而已,不过是因为这偏远的庄子,本就比不得城里讲究,吃住自然没那么精致,柳玉涵向来对吃穿也无甚挑剔,也懒得再另聘别的厨子,王裕来住了这几日,已是抱怨声声,恨不得要从他京师的府上招个厨子来才罢休,只是碍于自己远来是客,终不好太过放肆才悻悻焉作罢。
柳玉涵本以为吃喝不过是果腹之能,却不知一顿美食除了填饱肚子之外,竟还真的让人体味另一番赏心悦目,今日他跟王裕的嘴跟味蕾在被庄子上的厨娘虐待了数日后,终于得偿所愿,大饱口福。
最后,柳玉涵吃的心满意足,也因胃口大开不知不觉间竟是比平日里多吃了不止一碗饭去,那王裕自是不用提,狼吞虎咽的几乎形象全无,三个人那么多菜竟然吃了个一干二净,杯盘狼藉!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打滚,在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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