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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盏茶的功夫,云歌就端了三盘菜上来。

男子每吃一道菜,云歌就轻声报上菜名,越往后越紧张,手紧拽着自己的袖子,大气都不敢喘。

黛青的玉盘,如同夜晚的天空,点点星子罗列成星空的样子。男子夹了一个星星,咬了一口后问:“甜中苦,明明是木瓜,却透着苦瓜的味道。三道菜,一道是绿衣,一道是驺虞,这道叫什么名字?”

云歌低着头回道:“小星。”

“?彼小星,三五在东。肃肃宵征,夙夜在公。是命不同!”男子慢声低吟。“绿衣,驺虞、小星,菜中有悼亡愤怨之音,姑娘的亲人有难吗?若心中不平,不妨讲出来,人命虽贵贱不同,可世间总有公理。”

云歌瞟了眼孟珏,看他没有反对的意思,遂低着头,细细地把刘病已的事情讲了出来,那个中年男子一面听着,一面吃菜,间中一丝表情都没有。

眼前的男子深不可测,喜怒点滴不显,听到女婿的名字时,夹菜的手连顿都未顿一下。云歌一段话讲完,已是一背脊的冷汗。

那个男子听完云歌的话,没有理会她,对孟珏含了丝笑问,“既然已经猜测到我的身份,怎么还敢任由这个丫头在我面前说出这番话?”

孟珏立即站起来,向男子行大礼,“霍大人,你刚进来时,草民的确不知道你的身份。谁能想到大汉朝的大司马大将军竟然会一个随从不带,徒步就走了进来?还和草民说话聊天,待若朋友。

云歌听完孟珏的话,立即向霍光行礼,“民女云歌见过霍大人。”

“你叫云歌?很好听的名字,你父母定是盼你一生自在写意。”霍光语气温和地让云歌起身,“难为你小小年纪就一个人在外面闯荡,我的女儿成君和你年纪相仿,她还只知道撒娇闹脾气。”

云歌说:“霍金枝玉叶,岂是民女敢比?”

霍光视线停留在云歌眉目间,有些恍惚,“看到你,倒有几分莫名的熟悉亲切感,这大概就是世人常说的眼缘吧!”

话里的内容大出云歌意外,云歌不禁大着胆子细看了霍光几眼,许是因为霍光的温和,云歌只觉心里也生了几分亲近,笑着向霍光行礼,“谢霍大人厚爱。”

霍光站起身,向外踱步而去,“你说的事情,我会命人重新查过,公正地按大汉律法处置。”

霍光的背影刚走远,云歌就猛一转身,握住了孟珏的胳膊,一面跳着,一面高兴地大叫,“我们成功了,成功了!多谢你!多谢你!多谢你!……”

孟珏的身子被云歌摇得晃来晃去,“够了,够了,不用谢了!”说到后来,发现云歌根本没有往耳朵里面去,想到云歌这一个月来紧锁的眉头,难见的笑颜,心中微软,遂只静静站着,任由云歌在他身边雀跃。

云歌跳闹了一会,蓦然发觉自己和孟珏的亲昵,她立即放开了孟珏的胳膊,大退了一步,脸颊飞红,讷讷地说:“我去告诉许姐姐这个好消息。”

云歌不敢看孟珏,话还没有说完,就迅速转身,如一只蝴蝶般,翩翩飞出了店堂,飞入了阳光明媚的大街上。

孟珏临窗凝视着云歌的背影,眼中不知是讥还是怜。

真是个蠢丫头!霍光的话,你到底听懂了几分?忽地轻叹口气,算了!没功夫再陪这个丫头折腾了。看云歌现在对他的态度,他的目的早已经达到,也该收手了。刘病已,这一次就先便宜了你。

“一月。”

一道黑影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悄无声息地落在屋子内的暗影处。“通知李蜀,就说这个游戏到此为止,霍光已经介入,他应该不想惊动了上官桀。他要的钱财都给他,他想要月姬,就让月姬先陪他玩一阵。丁外人那边也再下些功夫,他要什么就给什么,他喜欢脯那就顺了他的心意,尽力往高处捧。”

一月低声说:“公子费了不少钱财把刘病已不落痕迹地弄进狱中,放过了这次机会未免可惜。”

孟珏淡笑:“我自然有我的原因。想要刘病已的命,总会有机会,现在别的事情更重要。”

他此行本是特意为了云歌而来,却没有料到撞见了寻访多年的人。

云歌在树荫底下凝视着偷来的玉佩发呆时,隐在暗处的他也是思绪复杂地盯着玉佩。

虽然只见过一次,可因为那块玉佩浸润着无数亲人的鲜血,早已经是刻入骨、铭进心。

刘病已?他记得玉佩主人的真名应该叫刘询。

他曾派了无数人寻访刘询的下落,甚至以为这个人也许已经死了,却没有想到刘询的胆子那么大,只改了个名字,就敢在天子脚下定居。可转念一想,最危险的地方不也是最安全吗?只此一点,刘病已此人就不容低估。

那一瞬间,幼年的遭遇一幕幕从脑中滑过,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幼时想过无数次的事情,杀了刘病已。父亲不是说过刘询的命最宝贵吗?刘询的血统最高贵吗?那好……就让最高贵的人因为最低贱的人而死吧!堂堂的卫皇孙,因为一个低贱的家丁而死,如果父亲在地下知道了,不是很有意思吗?

只是没有料到的事情太多了,孟珏没有料到会因为云歌找到刘病已,也没有料到云歌对刘病已的关心非同一般,现在又结识了霍光,而霍光对刘病已的态度难以预测。

当年在众人齐心合力的陷害下,卫太子被逼造反,事败后,全家尽死,仅剩的血脉刘询流落民间,为了斩草除根,李广利和江允在明,上官桀和钩戈夫人、还有燕王在暗,想尽了办法去杀刘询,可霍光冒着风险偷偷护住了刘询,以至于上官桀和钩戈夫人都以为刘询早死。

但这么多年间,霍光却又对刘询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似乎霍光的心底深处也很乐意看到刘询死。孟珏现在不确定霍光究竟知道不知道刘病已就是刘询,也还不想去试探霍光的底线。况且,他固然不喜刘病已,可更不想因为刘病已让上官桀回想起当年的旧事,心生警惕,坏了他的事情。

一月弯了弯身子,“属下明白了。”

一月刚想赚孟珏又说:“转告大公子,请他顾及一下自己的安危,若被人知道他私进长安,安个谋反罪名丝毫不为过,请他立即回昌邑。”

一月颇是为难,孟珏沉默了会,轻叹口气,“实在劝不动就罢了,过几日我和他一起回去。这几日你们看好他,注意有没有人留意到你们。”

一月行了一礼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暗影中。

孟珏一个人负手立于窗爆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长安城的子民在他脚下来来往往。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阴影照到他身上,少了几分光明处的暖,多了几分阴影下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