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景开抱着莫笑走进茶房里,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莫笑还在花景开的怀里,忙大叫了声住手,然后从他的怀里跳了下来。
这声住手在黑夜里格外响亮,板子在半空中硬生生地停了下来。持板的人朝声音来处望去,然后脸上一惊,齐齐扔了板子就跪了下来。
那掌事忙回头一看,瞧见是太子和太子妃,啪地一声跪了,高叫着参见太子太子妃极其恭敬地叩拜行礼,其他的宫女不管认得不认得,见掌事跪了,也跟着跪了下来,于是,莫笑身前顿时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她们犯了什么事?居然需要劳动掌事半夜开打。”莫笑忍着怒火淡淡地问。
“回太子妃的话,她们三个宫女做事不认真,打坏了皇后娘娘最喜欢的那套的琉璃杯。”掌事并不是很慌张,这种处理宫女的事,一般上位者就算撞见也只是问个缘由,最后还不是由得她处置?
“哦,打坏了琉璃杯,怎么打坏的?”莫笑又问。
“回太子妃,琉璃杯刚从沸水里捞出来,她们嫌烫,居然将一托盘的杯子全给摔了。”
“哦?摔了琉璃杯就要打一百板子?”
莫笑初来乍道的,当然不知道宫里边对犯事的宫女如何处罚,但大概行情还是懂的,如果只是摔坏了东西就往死里打,那宫里的宫女岂不人人自危,别说用心做事了,安心睡个觉都不行吧。要么就是这掌事小事化大,要么就是这琉璃杯价值连城。但再有价值的东西,能用得上用三条人命来填么?
那掌事并不知道莫笑正是原来的白霜,十分地淡定,以为太子妃只是不知道宫里的规矩,便慢慢道来。
“宫里边摔坏了东西本来是要按价赔偿的,可是这几个丫头都说拿不出银子来赔,如果从她们的月例钱里扣,这扣上三十年都不够扣的。按宫里的规矩,坏了东西如果赔不出来就挨板子,一两银子一板,这一套琉璃杯是三百两银子,刚好打她们各一百板子。”
掌事心里很是得意,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的,就算是太子妃想为她们说个情也不行。
只是她不知,莫笑从头到尾没打算为她们“说情”。
“嗯,掌事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既然我和太子到了这里,总不能只听信你一人所言,也该让受罚的宫女说几句,不然,这传出去,该说我和太子偏听偏信了。”
掌事听莫笑这么说,忙歪回头喝着原来绑人的那几个宫女,“去,松开几人的嘴巴,让她们回太子妃的话。”
太子太子妃还没发话让她们起身,那几个宫女可不敢在太子太子妃面前站起身来,只得跪行过去扯掉塞住在新荷等人嘴里的布。
“太子妃明鉴呀,我们几个并非是成心打坏琉璃杯的,事情根本不是掌事说的那样。”新荷嘴上的布一松出口,她便大叫了起来,这个时候,哪怕是一线希望,她也要据理一争。
“哦,那事实是哪样,你倒说说看。”
“我和静文正小心地抬着托盘要放上架子上晾干,谁知道这个时候掌事突然走进来,结果,我们都被撞倒了,托盘也摔倒在地上,琉璃杯摔到地上,当场就碎了两个。我和静文慌着去拾还被割到了手,我们真不是故意打碎的。”新茶道。
“太子妃,我还有话要补充!”静文在另一张板凳上面大声叫起来,“明明……明明地方那么宽,掌事却往我和新荷这边撞过来,太子妃,我看掌事根本就是故意的!”
静文一向快人快语,尤其这次那掌事根本就是要置她们于死地,她也就不客气了。
“胡说!今日宾客云集,茶房忙得不可开交的,本掌事不过是去催促你们做事麻利点,怎么可能会故意去撞你们,你们摔坏了琉璃杯还想抵赖,太子妃明察秋毫,定不会让你们这帮婢子得逞的。”
莫笑微微一笑,大概已经知道了,朝身后的花景开道:“看来本太子妃今天要做一回判官了,走,太子跟我去茶房的洗间走一趟,咱们查个水落石出。”
她又朝掌事道:“掌事请起身,也跟我去洗间看一看吧,另外把她们三个也松开了,大家都一起去。”
于是,掌事带着侧身走在前面,莫笑和花景开在后,新荷三人紧跟着,都一起走进了洗间。
三角架旁边的地上还散落着几块琉璃杯的碎片,碎片上和周围的地上还有一丝新鲜的血迹。显然,掌事急着想解决掉她们三人,根本还没让人进来收拾。
莫笑走近仔细看了,碎片不多,就像静文说的,也就两个杯子的样子,完整的杯子却一只也没有看到。
“一套琉璃杯有几只?”莫笑问。
静文见那掌事愣了那里没回,便道:“八只。”
“哦,那剩下的六只呢?”莫笑又问。
“刚才还在这地上的呢,不过,这会儿看不见了。”静文又道。
莫笑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掌事,关于这不见的六只杯子你有什么想说的么?”莫笑又问。
“太子妃恕罪。”那掌事心里暗暗一惊,她没想到太子妃的重点居然先放在了杯子数量上面,眼睛转了转,小心地道,“我……刚才只顾着先惩戒这几个犯事的宫女并没有太留心,过一会儿我就查问,看是谁趁乱偷拿了剩下的杯子,定……定严惩不贷。”
“不用过一会儿了,就现在吧,既然是才发生的事,相信那六只杯子还在这茶房里,随便一搜就搜出来了。是掌事让人去搜呢还是本太子妃让人进来搜呢?”
掌事放在身侧的双手直抖。
这套琉璃杯是国舅大人,皇后娘娘的亲大哥在皇后娘娘生辰的时候作为贺礼送给娘娘的,晶莹剔透,是难得一见的琉璃杯。敬事房的李公公不知在她面前说了多少次特别喜欢这杯子,她看得出,这李公公的意思是想让她想办法弄到这套杯子。本来她也不愿意担着这么大的风险的,可是她的侄女今年入宫做了秀女,如果能得敬事房的李公公动动手脚,那她的侄女说不定就能当上娘娘。刚好这三个尚功房的宫女被调了过来,这现成的替罪羔羊她能够放过?于是就设计了这么一出,有了这个名目,这没有摔坏的杯子自然就成了她的囊中之物了,到时再借花献佛送给李公公,这侄女的前途有了,她在宫里的日子就更加的畅顺了。
可谁知这个时候偏偏太子和太子妃进了茶房。进了就进了,好好地吃壶茶就走了多好,可这太子妃却又要管这个闲事,若是随便一问也就搪塞过去了,这太子妃倒是较真起来了。
掌事忍不住往自己的杯里望了一眼。这琉璃杯不大,一只也就两根指头大,适合女子浅酌细饮,她刚才用手帕包了就顺手放进了自己怀里。如果真被当场搜出来,不但她面子上不好看,那惩罚也是她受不起的,至少掌事一职就保不住了。
她想了想,杯子是要不成了,先保住自己的掌事一职要紧。一咬牙,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太子妃饶命呀,那六只杯子在我身上。”掌事边伏地边从自己怀里把包裹着六只杯子帕子一并拿了出来,双手呈着。
“太子妃饶命,我……我只是看琉璃杯已经不成了套不能用了,就把剩下的杯子收了放在身上。”
静文等人哗然,原来剩下的杯子竟被这掌事私吞了,却将整套的价钱算在了她们的头上,如果不是她私吞,就算真要罚她们,也只是两个杯子的价格,根本不用三百两!
“我看你要担的可不止是私吞几只杯子的罪吧。”莫笑眯着双眼看着那掌事道。
掌事此时已经冷汗淋漓,听得莫笑这样说就心虚了,但是,她想把杯子献给李公公的事应该没人知道才对,太子妃大不了就将那三人的罪减轻了,怎么都不能再给她安什么罪才对。
“你刚才说这杯子之所以摔了是因为杯子刚从锅里捞出来,她们怕烫所以滑了手,而她们就说是在放托盘上三角架的时候被你撞了所以才摔了。你们各执一词,但要分辨谁真谁假也并不难。”
莫笑故意再次环视了一下这间洗间,然后问众人,“你们看这碎片的位置,还有地上的血迹,相信这件事发生的第一现场究竟在哪里,并不很难辨别吧。这样吧,这件事就交给茶房的宫女们来认定,认为三位宫女说的是真的就站在三角架这边,认为掌事说得真的就站在那热锅的旁边。”
掌事偷偷地歪回了头,朝着身后的一众宫女发出警告的眼神,众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先站出来,这掌事睚眦必报,连尚功局的掌事不知道怎么惹过她,她都记到了现在,逮着机会就报复,更别提什么地位都没有的她们了,万一掌事没的倒台,到时受罪的可是站错边的她们。
莫笑就知道会是这种局面,又道:“那我换一种说法。这件事由太子来决断,但茶房里的所有宫女都可以发表自己的看法,认为是掌事说得对的还是站在热锅那边,认为三个宫女对的站在三角架这边,最后太子给出决断,而站对边的每个宫女将得到这个月的三倍月例作为奖赏,站错边的则扣掉这个月的月例,当然,也可以选择不站队。”
这次宫女们眼神有些松动了,不少人朝着三角架那边望着,毕竟无端端多出三个月的钱那可不是小数目。可是,她们心虽动了,脚却还没动。
莫笑微微一笑,又道:“再加一个条件,第一个站出来而且站对了边的,我给一年的例钱作为奖赏。”
这话一说,宫女们顿时哄动了,一年的例钱呀,而且只是需要动动脚而已,她们就算没有亲眼看到掌事撞人,但只需要看一眼这地上的碎片掉的位置,谁不知道谁说了真话谁又撒了谎呢。
突然,一个宫女就冲了出去,第一个站在了莫笑身边的三角架前。那掌事一看,正是她平日里最关照的姐妹,这一气差点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慢慢地几乎茶房里所有的宫女都站了过去。那掌事的身体越来越抖,到了最后干脆一头撞地了地上,竟是昏倒了过去。
“看来事情已经很明朗了。”花景开站了出来发话,“来人,让掖庭的人过来押了这人去论罪处置。另外,刚才太子妃说的赏罚按人头统计好了送去尚食局尚功那里,我自会再派人核对交涉。至于冤枉的宫女,今天受惊了,暂时休息,剩下的工作由茶房其他宫们分摊完成。”
莫笑又看了唯一一个没有站去三角架的那个宫女,“你为什么没有站去三角架那里?”
那宫女见太子妃问话,便跪了下来回话,“回太子妃,掌事行事时奴婢正在茶房里做事,并不知晓事情原委,既未亲眼所见,又自问没有明断之才,便不敢妄自揣测。而且奴婢份内只是茶房之事,这分辨是非曲直是掖庭之事,奴婢站与不站,也与最后的结果无关。而且刚才太子妃也允许可以不站队的。”
其他宫女一见,此人正是平日里总是闷不作声的钟清儿,平日里不说话,这会儿太子妃面前倒顶起嘴来,这下,应该有她小鞋穿了。
莫笑呵呵一笑,这宫女倒有点意思,道:“起来吧,你说得对。只是我可是说话算数,她们站了队就有赏银可以领,你没有站队,那就一分银子也没有。你就没有想过这点么?”
“多谢太子妃。”
那清儿慢慢地站了起来,仍是低头垂手立于一边,回了莫笑道:“奴婢做事无差错,自有月例,一个月几两银子,已经够清儿寄回家中让一家人有个温饱了。再说,不是自己劳力所得,清儿也受之有愧。”
“好一个受之有愧。”莫笑笑了,转向了花景开,“这宫女有意思,不如向尚食局的尚功推荐了她做下一任的茶房掌事。”
“行,太子妃看中的人,岂能有差。不用推荐了,你,那个清儿是吧,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茶房掌事了。”
花景开说完了,又转头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太子妃,“怎么样,这里的事已经处理完了,咱们去御膳房吃东西了。让为夫亲手为你做几道色香味俱全的小菜。”
花景开将身边的人打横一抱,便朝门外走去,引得一众宫女两眼闪着粉红泡泡。早就听说太子和太子妃在民间的那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了,但亲眼看到,她们还是很震惊,原来,尊贵如太子,也能将一个民间的女子宠成了一位公主。
不,公主也没能被人如此宠过吧,她们刚才可是听到了,太子说要亲自为太子妃下厨做菜呢。
天呀,太子下厨!
宫女们开始自动脑补了帅气逼人的太子殿下在厨房洗手作菜的样子,然后,有人受不了这个刺激,竟晕了过去。
新荷三人从刚才的惊吓中才刚清醒了过来,又看着太子和太子妃恩爱亲热地离去,顿时再次懵了,刚才竟然是太子和太子妃救下了她们一命呢,但是为什么会是太子和太子妃呢,从来贵人们碰到这种事都是远远地避开,谁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宫女而花费时间驻足呢,更何况她们还是那么微不足道的宫女。
“你们有没有觉得,太子妃刚刚看我们的眼神有些熟悉?”新荷突然问。
“熟悉?怎么会?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太子妃呢。”静文道。
“可是……”新荷有些疑惑,为什么,她觉得那么像白霜呢,哦,不是,应该说像顶替白霜进宫的那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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