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来了,他的确拿过一本烧毁了大半的医书给我看过。”红辣椒道。
莫笑一喜,追问:“那王富贵可曾告诉姐姐那书是怎么来的?”
红辣椒略一迟疑,抿紧了嘴却不肯再说,望着莫笑的眼睛里现出难色。
莫笑猜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不可说的细节,便道:“姐姐放心,我只是想知道这件事情然后弄清楚一些事,不管姐姐说出的是怎么样的真相,我都不会因此而做出伤害到姐姐或者王家的事。”
红辣椒叹了一口气,“我倒不是担心我自己,只是不想在他死后再说些对他不利的话来。他虽对他人狠毒,但终究对我情深。”
莫笑正迟疑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让她愿意道出实话,又听得她又道:“唉,其实说给你听也没什么。一世为人,最重要是要坦荡,既是做了,就不怕认,就算冤鬼索债,让我与他一起还就是了。”
红辣椒抬着头来,望着没有焦距的远处,慢慢道来。
“我记得那是很多年前了,那时我还在养父家里,每天不是做家务就是在院中苦练舞艺。唯一的期待就是王富贵会从一墙之隔的另一边突然跳进来,然后用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或者小吃食哄我开心。”
“我记得那一次,我刚听养父说要把我卖给一个七旬的富商为妾,心里正难过呢,就看到王富贵翻墙进来。他说他拿到了一本好东西,我一看,是一本烧得毁了快大半的书,就笑他,没什么真的好东西就别骗我了,拿一本破书来哄人算什么呀。他道,他这次奉他父母之命去外地,回来的路上看到一伙贼人拼命抢这本书,而书的主人又拼命护着,心道这应该是个宝贝,就一路跟踪那些贼人。后来在山路的凉茶铺子里见他们歇脚就往茶里下了药,取到了那本书。又怕他们追上来报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蒙汗药起效果后将那些人全部扔下了山崖。”
“这么说那些人全部都死了?”莫笑问。
“那郊外的山都高耸入云,若是扔下山崖,怕是九条命的猫也活不了了吧。”红辣椒道。
莫笑点点头,如果那些贼人还有活下来的就不会这些年都没有什么动作。
莫笑联系前后,试图将关于书的线索整理一次。却听得红辣椒幽幽地自言自语。
“没想到他那次原来竟是去别的女儿家下聘?我本以为是养父拆散了我们,殊不知就算没有养父,其实我和他也不可能是良配。我们一个是身无长物的无赖,一个是孤苦无依的舞女,注定就只能听凭他人安排左右一生。”
莫笑听到红辣椒的自语也是一怔。
听凭他人安排左右一生。
或许王富贵就是想摆脱这句,才选择了剑走偏锋,铤而走险。
杀死富商,他保住了红辣椒的清白;杀死养父,他还了红辣椒自由;杀了许百胜,他取得了一城之富。他的确是从他人的摆布中走了出来,却是建立在毁了他人的基础上。
而命运也终究没有放过他,他得到了财富,却没有得到他真正想得到的幸福。
“之后,王富贵可有再提起这本书?”莫笑又问。
红辣椒摇摇头,“再也没有了,如果不是你说起来,我根本就已经忘记这件事了。我一直以为他只是那时找不到东西来哄我,随手拿了本书过来,再顺口编了个吓我的故事。没想到,这书是真有些来历,而他也是真的杀了那么多人。”
莫笑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就告辞了红辣椒出来,重楼已经等在了门口的马车旁。
“怎么样?”
“嗯,问出来了,那伙抢我父亲书的人全部被王富贵黑吃黑扔下了山崖,一个没活。”
其实事情也跟他们之前猜想的差不多,所以也没有过多的失望。
“回去吧,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晚上还要做另外一件事。”莫笑轻轻一跳上了车。
“又是晚上?”重楼一讶,这最近的夜间生活是不是有点丰富得太过了?
“当然,去青楼不是晚上难道还是白天呀。”
“青楼,怎么又是青楼?”
重楼突然想到了莫笑的春宫图,也想到了自己才换下来还没洗的衣服。他最近怎么跟青楼打上交道了?
“还不是你说的呀,你不是说那个贾仁义喜欢去青楼么,我们就去青楼会会他。”莫笑黑溜溜地大眼睛朝着重楼眨啊眨。
重楼微微怔了怔,吞了吞口水,“那个,你想见他还不容易,我直接把他给你掳过来,随便你怎么问都行,你一个女孩子家的,去青楼会他做什么?”
莫笑努了努嘴,她可以说是因为还没去过古代的青楼,很想去实地参观一下么?
古代性教育启蒙的源地,大名鼎鼎的青楼呀,她好不容易穿这么一趟,可不能错过。
“我需要他的指纹,而且是比较详细的,最好是全手的指纹。所以,只有当面去取才不会有遗漏。”
重楼撇撇嘴,想去青楼逛逛就直说呗,理由这么牵强。
当面?
难道他把贾仁义掳过来丢在她面前不是当面么?而且,去青楼,怎么个当面法?重楼一头的黑线,越布越密。
“你想怎么去?青楼可不是醉月坊,不接待女客的。”
“所以我要易容穿男装去呀,谁要那么笨穿着这身衣服去呀。”莫笑很怀疑这个怀疑自己的男人的智商了。
不理会智商不在线的某男,莫笑继续幻想着自己与传说中的青楼即将会面的情景,然后自我淘醉地道:“就我这么一副白面小书生的俏模样,搞不好一进青楼就立即引来一位兰心惠质的姑娘琴棋书画、美酒佳肴侍候着,她不知我是男儿装,女儿身,只是百般柔情、万种风情地在我面前叫道,小公子,再进一杯酒。”
重楼浑身打了个哆嗦,莫笑这句“小公子,再进一杯酒”学足了那些风尘女子的嗲劲,再个哆嗦都算是轻的。
“你可别再用那种声音说话了,无端端害我全身发冷。等你去了你就知道,一切美好纯属想象。”重楼又抖了抖,望天翻了个白眼。某人脸厚起来城墙转拐,不要脸起来直接露出骨头。
莫笑扁扁嘴,一个没去过几次青楼的人在她面前扮什么老专家呀。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哼,懂什么叫做风尘女儿自多情?说多了也是浪费口水。莫笑把头一歪,靠着车后板顿时觉得有些困了。
“好了,回到的路还长呢,我先眯会儿。你小心看脚下的路,别踩个坑让我摔了哈。”
啊?重楼拧着眉回头,这是什么措词呀,脚踩在地上走的那位可是前面这匹高头大马兄,不是他。
可是莫笑似乎真的困了,说完这句就用脚踢放了帘子,当真歪头倒在车坐上闭上了眼睛。
重楼忍住了要反讥的话,又将头转了回来,手底下了马鞭轻扬轻放起来。
也许是最近真是有些累了,也许是马车一摇一摆的频率太像妈妈摇晃着她的手,莫笑很快就睡着了。
车头的重楼听得马车内传来莫笑均匀的呼吸声,将马车赶着更慢了。连马儿也似乎懂了主人的心思,把马蹄儿轻抬轻落,半点声音不闻。
夜在此时又恢复了他的娴静,他的深邃,用温柔的黑包裹了一切,包括那个睡得正甜的小女人。
马车在医馆后门停下来,重楼停稳了车,先是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呼吸声并没有产生变化。
他嘴角一扬,呵呵,睡得还真安心,也不怕他把她给卖了。
掀开车帘望进来,她果然还没醒,双手为枕趴在一边睡得像个三岁的孩子,睡梦中嘟着嘴含糊地一张一合,仿佛在说着什么,却没有声音。他越看越觉得有意思,甚至起了想要听她说什么的兴致。
刚这样想,他人已经钻进了车内,蹲在她的面前,好心情地看着她撅起的嘴,卷翘的睫毛和粉红粉红的小脸蛋。
突然,他似乎听到她叫了一句重楼,虽然声音很小,但他觉得是在叫他。
“重楼。”
她又叫了一声,这次比上一次要清晰一点。
然后,她的嘴撅得更高了,黑色的睫毛轻轻地颤动,像在花丛中吸食花粉的羽蝶。而那每一次的颤动都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当再一声重楼两个字吐出,重楼只觉得脑袋一懵,眼前那两片红唇像是个带魔咒的旋涡,将他往里吸,往里吸。
“重楼!”
突然,那两个字的声调拨高,刺破暗空,吓得某男一怔。
咦,为什么她的眼睛突然瞪得像个灯笼,鼻孔还哧哧地直呼热气。
貌似很生气?
然后重楼只觉得自己下腹位置出现了危险信号,再吃这一脚之前,他本能的警觉性往后挪了半尺。
随着这一挪,空气突然冷了许多,尤其是唇上原来那种温润的感觉没有了。食指抚上自己的唇,他突然明白了。
他刚才亲了她。
莫名其妙地就亲了她。
与第一次是因为纯粹的意外不同,这次是撞邪了,这个邪来自于莫笑的睫毛、鼻尖、唇瓣,这个邪让他难以自已,至少重楼是这样认为的。
“你刚才做什么了?”莫笑西斯底理地大吼起来。
居然趁她睡着了偷偷地吻她!
重楼耸了耸肩,眨了眨无辜的桃花眼,“嗯,你看到了,就亲了一下。”
“就亲了一下?”莫笑气结,他那是什么态度,亲吻不是很严肃的事情,他居然能这么随便地说一句,就亲了一下。
“嗯,你要是觉得吃亏的话,你再亲回来?”承认了他亲了她,重楼突然心情很好,不顾生命危险地开起玩笑来。
“谁要亲你个猪头。”
莫笑又一记弹腿踢了出去,不过这次重楼并没有躲,而是生生地受了。开穴传功之后这一腿可不是以前娇娇小姐时的一腿,更何况她在气头上,用足了全力踢出去的,那一声闷响,连莫笑自己听着都有些觉得疼。
不过重楼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刚才那一脚是踢在了别人的肚子上。
“真生气啦,那让你踢多几下解解气。”某人主动献身作出气筒。
“你……”这次莫笑真是哭笑不得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棉花肚是最难破的,让你打不下去,骂不出口。
可是,他不觉得这种时候,是应该对这个吻做出更适当的解释,而不是主动承认“错误”么?
“那,你刚才为什么亲我?”
莫笑是那种忍不住话的人,还是冲口就问了,只是语速太快,让似乎心情也还有点没调整过来的重楼头一次听力方面失了马蹄。
“啊,你说什么?”他一讶。
莫笑深呼一口气让自己不至于火山爆发,然后慢慢地一字一句地重述。
“我问你为什么亲我?”
她就不信,他这次还想装聋。
重楼似乎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道:“因为你睡得太沉了,我叫不醒,就想试下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能让你比较快速地醒过来,而事实证明,我的确用对了方法。”
马车内突然一片静寂。
重楼知道这是暴风雨来前的宁静。
“你说你只是想叫醒我?”
“嗯。”重楼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嗯,你个头!
莫笑心里骂了句,眯起了眼睛,一脸笑意盈盈地望着重楼。
“嗯,果然是好办法。没事了,早点洗洗睡吧,明天记得早起哦,不过起不来也没关系,我会想办法让你起来的。”
不就是叫醒服务么,他的想象力不够只能想到这种流氓式的,她就不同了。她可以保证让他每天都有新体验,三百六十五天不带重样的叫醒服务。
莫笑站起来拍了拍重楼的肩,然后一弯腰钻出了马车,就站在车头,用力一跃,人已经飞进了墙内。
重楼无视某人警告味儿十足的言论,在他看来,不管莫笑怎么偷袭,他都会躲开的,花拳绣腿的打打闹闹反而是一种情趣,令人身心愉悦。
他关心的是他自己一颗扑通扑通正乱跳的心。
刚才那是怎么一回事?他自己到现在还想不明白,怎么会就莫名其妙地亲上去了呢?
回到自己房间,唐仲春已经睡熟了,可是他却并没有什么睡意。莫笑提出的那个问题,为什么亲她,一直绕在他的脑子里没有答案。
虽然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他觉得那个答案一定是个不准确的答案。
他承认他欣赏莫笑,因为她的不一样,但应该仅仅是欣赏而已罢。
对,应该就是仅仅是欣赏而已。
只是相处得久了,作为一个正常的男性,对一个长得也还不赖的姑娘产生某些冲动的行为也是再所难免的,而这种冲动只代表他很正常,而已。
一个鲤鱼打挺,重楼飞身出了医馆,燕子穿柳,出了三阳城。
“什么,你主动亲了那个莫笑!”城外十里牛角山顶的小木屋内,花常好夸张地叫了起来。
重楼双手捂耳,眉头拧成索,“喂,我说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别动不动就像个娘们一个尖叫。”
“亲就亲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姬一鸣那家伙不是整天搂着姑娘亲么,左一个右一个的,又不见你尖叫?”重楼扁了扁嘴。
花常好一掀袍子在重楼的对面坐了下来,食指绕动着自己鬓前下垂的那一缕黑发,眼睛却似笑非笑地盯着重楼看。
“姬一鸣那家伙就算是亲头母猪我都不觉得意外,但你,居然主动亲了一个姑娘。”花常好皱着鼻子摇头,“有古怪。”
“什么古怪?”
“你喜欢上人家了呀,这还用问?”
“我喜欢?喜欢谁?莫笑?那个铁公鸡,母老虎,扒皮东家小姐?”重楼食指指着自己,一边串的问题之后夸张得张大了嘴。
“嗯,不然,你怎么没去亲别人,例如……我?”花常好突然凑过来,嘟着一张红唇,脸上还带着娇羞小女人的模样。
重楼一个激灵退开三丈之远。
“我就知道回来问你就是一个错误。”
他脚尖一踮,就往山下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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