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香离医馆不远,莫笑11路去,又11路回。
莫笑提着十碗燕窝在手里,刚离开百里香不久,就感觉全身有些不自在,身后仿佛有人跟着。
一回头,果然是重楼。
“你不会从我出门到现在一直跟踪我吧。刚好,我的手正被这麻绳勒得慌。”
莫笑将手一伸,重楼已经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过去,双手一解放,心情都变得特别地好。这个世界打包个啥的都是用麻绳织的简易网,十碗虽然不重,但她细皮嫩肉的,用细细的麻绳提在手里真心勒。
“你去百里香吃好吃的,不带上我,我就只好自己跑来吃啦,刚吃饱结了账就看到你走出门口,看你吃力地提着东西,想着应该能赚多一份跑脚的钱,就赶紧追上来了。”
“所以,你不是故意跟踪我的啰?”莫笑挑眉。
“当然不是,我跟踪你做什么,你又不给我涨工钱。”重楼提着十碗燕窝轻巧地走在了前面。
莫笑努了努嘴,就直接说关心她怕她有事所以跟踪了出来多好呢,知道连一个新来的小伙计都关心她,她心里也添一分温暖嘛,哪像现在这样,就算知道他是关心她的,可是心里却因为他一句不涨工钱的话而别扭起来。
工钱,就知道工钱,好像她真苛刻了他似的。
莫笑跺了一脚,咬牙切齿地追了上去。
“喂,你慢一点。”她发现有个大长腿的伙计也不是一件好事,比如说现在,明明他是慢悠悠地走着,她却要小跑着才能保持速度一致。
可是她才刚吃了极品燕窝,不是应该小资一番,在这古色古香的碎石街道上慢慢地散着步回医馆么。
“给我慢一点。”莫笑拉着他的一边袖子猛拽着拖后腿。
“你不会走快一点呀,刚学了轻功,连这点路都慢吞吞地,像个裹脚的老太婆似的。”
重楼可不是她拽就能拖得住后腿的,速度没变,反全是莫笑几乎是整个人被他拖着往前走。
被拖着走的感觉可不太好,地面不平,咯脚。
莫笑眼珠子一转,呵呵,你不是大长腿么?你不是力气大么?
她手一松,放开了衣袖,刚一松开,重楼立即已经甩开了她两步远的距离。
莫笑眯着眼睛一笑,嘴里低声说着数儿:“一,二,三。”
重楼见莫笑松开了他的袖子,正觉得奇怪呢,这莫家小姐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然后背上一沉,一双微凉的手已经搭在了他的双肩上,腰上则紧紧地缠着一双腿。
“喂,你……你是属猴子的么,怎么爬我背上去了,快给我下来。”重楼歪着回头怒喝,耳朵却不经意地被某人的发丝扫过,麻麻地,痒痒地,烧烧地。
“咦,你耳朵是不是红了。”
亏得这个世界的月光如银,让莫笑一低头就发现了这个事实。
某人居然耳朵敏感,哈哈,天塌下来不怕的重楼居然耳朵敏感。看着那两只像烧红了似的耳朵,莫笑突然觉得世界好公平。
果然,没有弱点的人是不存在的呢。
“一个大姑娘家爬到一个大男人的背上去,要是被人看到看你怎么洗白,赶紧下来。”重楼甩了甩,可是莫笑像只八爪鱼似的,缠得他紧紧地,他又不敢真用力,甩了两下都没甩得下来。
“你看这整条街哪有一个人呀,放心,损不了你的名誉。别乱动哈,再动我可要动刑啦。”背上的莫笑一手捏着他的一只耳朵,狠狠地威胁,意思是他要是不听话,这捏耳的动作可就不是现在这样轻轻地了。
“你敢……”重楼咬得上下牙床咯咯作响,却是不再甩了,对于他来说,耳朵的确是个脆弱敏感的地方。
“你要是再甩看我敢不敢,哼,赶紧麻利地往医馆走。小姐我累了,给你个面子,暂且在你背上歇一会儿。”说完,当真头靠着重楼的枕后趴了下去,只是双手却并没有松,仍是捏在两只耳朵之上。
“你……”重楼无语,真没想到他也有一天会被一个人欺负成这样,还要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小女子。
还好没有被花常好和姬一鸣他们看到,不然非得笑死他们不可。
背上的人似乎并不理他了,仿佛真是累坏了,趴在他背上一动不动地。
此时月刚东起,华灯初上,这条街又都是些一到黄昏就关铺的那种商铺,所以整条街上并没有什么行人。重楼摇摇头,算了,就当是背了一袋米了。
但是一个大活人和一袋米还是有区别的。
虽然重量差不多,但形体不一样,触感不一样,温度不一样。
她的胸膛紧紧地贴着他的背部,隔着不厚的两层薄衣,他甚至能感觉到肩胛骨处那两小团不一样的肉感。
而左肩胛下,还有她小心脏一下一下搏动的律感。
整条街突然静寂得有些不一样。
静寂得让重楼仿佛听到了莫笑心跳和呼吸的声音。
一下一下地。
一深一浅地。
然后,他又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的声音。
他的呼吸比较慢,心跳也比较慢。
可是这夜太静,似乎容不下两种不同节律的声音。
慢慢地,他的呼吸快了起来,心跳也快了起来。
慢慢地,与她在同一个节律里,就如两人此时重叠在一起的影子一般。
随行,随行。
百里香离医馆真的不远。
重楼觉得自己像走了很久,又像并没有走多久就已经到了医馆门前了。
小胖子知道莫笑出门去了,此时吃完了饭正在门口蹲着为莫笑守门,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居然是重楼,再一看,重楼肩上有两只手,腰上有两只脚。
正狐疑中,莫笑已经叭地一声从重楼的背上跳下了地面。
“呀,到家了呀,真快,大长腿就是不一样哈。”莫笑一跳下来,就朝重楼拍了拍肩,顺便也拍了拍马屁。
“两碗给我,其他的拿去掌柜伙计们分了,每人都有。这可是王玉娇,王大小姐请的客,放心吃哈,没花咱们自己的银子。”
莫笑从重楼的手里分了两碗拿过来,又朝中蹲在门口一脸发怔的小胖子道:“小胖子真乖,在等门呢。刚好,今天小姐可是有手信赏你哦,去跟重楼拿,百里香的燕窝,火候刚刚好,吃了保管皮肤比现在的还要好。”
莫笑手往朝小胖子肩上拍了拍,然后大摇大摆地径自朝里面走去了。
小胖子望了望莫笑远去的背影,又望了望面前的重楼,张大了口,燕窝什么的,他都不觉得意外了,他意外的是:小姐刚才……好像是从重楼的背上跳下来的?
“你……你刚才背小姐回来的?”他指着重楼一脸地不敢相信,如果说那次小姐被蛇咬了,中了毒不适合自己走动,让重楼背背抱抱地还没什么好说的,这次,他明明是看着小姐什么事都没有自己跳下来,又自己走进医馆去的。
莫非是这重楼对小姐有什么非分之想,对小姐哄骗引诱?
小胖子看着重楼的眼神顿时冷如三九天的大雪。
“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对小姐做什么了?”
小胖子食指指着重楼怒发冲天。
重楼觉得自己内心已经六月飞雪了,他就知道如果被人看到是这样的结果。
谁都不会怀疑是济世为怀,心慈面善的莫家大小姐强上他的背的,最后被插上标签,耍流氓,甚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那个人肯定是他。
面对小胖子的斥责,重楼扁着嘴,两只眼皮上下扑闪,眸子里星光点点,好不委屈。
“小胖哥,我命苦呀。这次真是做牛做马了,你见过哪家的小姐走累了会往伙计背上跳的么?小胖哥,咱们在这样的东家手底下干活,都是苦命人哪。”
重楼伸手往小胖子肩上重重地一搭,头紧接着靠过去,然后叹气连连。
“可是……”小胖子语噎了。
总觉得哪里不对呀,可是眼前的小兄弟如此难过的样子,他都忘记了要说什么来着。
重楼在小胖子的肩上趴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抬起头身子一正。
刚才脸上的委屈已经全然无存了。
“多谢小胖哥的肩头,嗯,你把这几碗拿去给掌柜和杜仲他们吧,我拿其他的去给周天旺和俊生吃。”
重楼将手里的燕窝一分,五碗给了小胖子,三碗拿在自己手上,走进了医馆。
小胖子望着手里的五碗燕窝有些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啥了?
好像是小姐被重楼背着回医馆的?然后他想质问重楼来着,可是后来重楼很委屈,再后来重楼给了他五碗燕窝,再后来……
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背。
背……
他脑里闪过一万种可能性。
最后这一万种又都成了不可能。
他突然有种感觉,莫家医馆里,不光是小姐让他看不懂看不明,连这个被他一手领进医馆的小伙计他也看不懂看不明了。
在要不要提醒小姐和重楼到底对小姐有没有觊觎之心这两个问题上,小胖子陷入了一场自己和自己的争辩之中。
最后,他这两个问题还是没想明白,但有一点他想明白了,那就是不管是小姐还是重楼,都是比他要聪明的人。
他还是吃他的燕窝去吧。
*
莫笑此时已经坐在了内院的花厅,看着甘草和李妈妈吃着她打包回来的燕窝。
甘草和李妈妈都是头一次吃燕窝,自然稀罕得不得了,拿着小勺子,小半勺小半勺地往嘴里送,进了嘴里还要在齿间轻轻地转上几个圈才敢吞进了肚子。
莫笑趴在桌上,眼睛明明是看着甘草和李妈妈的方向,焦距却渐渐失去了准头。
桌上的油灯在风中微晃,光影绰绰。
莫笑眼前渐渐迷糊了,出现了一张很欠揍的脸。
那脸上带着半嘲讽的笑,眼里还有不屑。
甘草正端着碗底用勺子刮着最后的那一丝燕窝,突然听到小姐一声大吼,差点摔了碗。
莫笑将头甩得像拨浪鼓,边甩边啊啊啊地叫着,努力把刚才脑里的映象赶出自己的世界里。
“小姐,你怎么了?”
莫笑定住了头,发现四只眼睛正好奇且担忧地看着自己。
“莫非是王小姐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惹恼了小姐?”李妈妈问。
“不可能吧,小姐是去把九十万白银和十三家赌坊还给她的,她感激涕零都来不及,还敢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再说,小姐不是说了,这燕窝可是王大小姐请的呢。”甘草摇头表示不赞同李妈妈的说法。
莫笑耳朵根本就没听进二人的交谈,现在,她的脑里一团乱麻,很乱。
往桌上一趴,下巴抵在桌面上,莫笑懒懒地一叹,唉,谁来告诉她,为什么这个时候她的脑里不是紧张几天后的赌局,而是对一个小鲜肉的莫名其妙的幻想呢。
都是刚才那一跳惹的祸,她本来想捉弄下他的,却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谁叫当时的月光太美,太朦胧。
而他又长得太好看,太魅惑。
莫笑觉得自己病了,病得不轻,居然丧失了对小鲜肉的抵抗力。
不行,她要振作起来,如果被那重楼知道她居然对他有所幻想,那……
莫笑突然清醒了过来,顿觉恶寒,一粒粒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清醒过来,她就为自己刚才的傻样感到深恶痛绝了,坐直了身子甩了甩手,将鸡皮疙瘩甩了下去。
“明天把我书桌上的方子交给重楼,让他按上面写的把各样的药材磨出五十斤粉出来,粉要细,细得可以全部过细筛。”
然后,无视甘草张大得可以塞得下一个馒头的嘴,莫笑双手一撑桌面,站了起来,补充了一句:“嗯,不做完不给他饭吃。”
说完,莫笑便甩开大步走了出去。
甘草一脸担忧地看着李妈妈,“小姐这是怎么啦,是不是重楼哪里惹她生气了?不然怎么会让他一个人干这么多活儿,小姐可不是那种刻薄的人呀。”
李妈妈皱着眉头想了想,“我老婆子也看不懂,但是……”她忽然一笑,“也许是好事。”
“好事?”甘草不解,“怎么能是好事呢?”
“这事说不得,说破了可能就不灵啦,但我依看呀就是好事,咱们静观其变就是了。”李妈妈突然像那街边给人摸骨算命的半仙儿似的故作神秘起来。朝甘草挤了挤眼,但却什么都不再说了,收拾了碗就往门外走去。
“啊,李妈妈,你别走呀,再跟我说道说道。”甘草哪里肯听得一知半解,连忙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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