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阳县的夜生活,莫笑终于知道了。
灯红酒绿,形容得真没错。
虽然只和医馆隔了两条街,可是这的一条街完全不同于那一条街。
莫笑坐在马车上从街头走到街心,大红灯笼,喧闹的人声,穿梭的红男绿女,她瞬间有了那种电影里红灯区的感觉。
“到了,这里就是王家最大的赌馆,万利赌坊。”重楼停下了马车,朝莫笑道。
“那就下去吧,今天咱们就先比一比,看谁一晚上赢得多。给,这是你的袋子。”
莫笑将一个空空的大布袋扔了给重楼。
重楼接住那个可以装十斤米的大布袋在手里抖了抖,“你以为是买米呀,赢得多可以当场兑换成银票的。你拿着这个袋子进去,别人还以为你打劫呢。”
他说完,将莫笑手里的那个更大的袋子也一起抓了过来,一起扔回了车里面。“走,赢光他百利赌坊的银子去。”
莫笑头一歪,心情大好,“嗯,别的不提,先赢到他吓尿了再说。”
重楼额上顿时黑线,明明是一个知情达理的姑娘家,怎么时不时会冒出这种……字眼。
莫笑却丝毫不觉,手往重楼的臂弯里一伸,“还不走?今天是咱们扮大爷的时候了。”
重楼瞄了一眼某女放进自己臂弯里的手,心情也是大好。
进了赌场,莫笑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在赌场一掷千金,就算妻儿子女衣不暖身,食不裹腹也不在乎。
看那一个个赌徒,多数已经赌得两眼发红,盯着荷官手里的骰盅旁若无人地大声叫着自己想要的点数,根本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了吧。
莫笑和重楼选了冷清的一桌坐了下来,也许是这一桌的赌运不旺,桌边只有两个人,还垂头丧气地。
荷官正在摇骰,看到又新来了两个,脸上就笑了。
“要买就下注啊,买大买小,客官随意。”
莫笑歪头问重楼:“这个是摇好了放定再买还是摇前买的。”
重楼想了想,“没开之前好像都可以买。”
那个摇骰的荷官和桌边两个赌客都一脸不置信地向他们两个看过来。
到了赌桌前才来问规矩,这大概是他们见过的第一对。
荷官显得比较开心,一看就是新手,最好骗的也是这种,赌场小白,呵呵,不交点学费怎么行?另外两个则是准备看笑话,看来今天输得最惨的一定不是他们了。
荷官便手拿着骰盅大力地摇了起来,一会儿手举向高处,一会儿又在胸前猛摇,简直就是花式晒手艺,三只骨骰在骰盅里面更是哗啦啦地撞得响成了一片。
若是放在以前,莫笑看到这种情形必须会赏几下掌声的,凡是有手艺的,她都是比较欣赏的,就算是这种赌博人才。
不过,今天莫笑没发出声音,因为她知道重楼是靠听骰子落定的声音判断点数的,她知道自己一定会赢,但是重楼会不会百听百中呢,她很是好奇,若不是之前见识过重楼的听力,她根本不相信他能够从那里细微的声音差别中听出骰子的点数来。
她朝重楼看去,只见他气定神闲,似乎比她还要自信。
荷官将骰盅按定在桌面上,大叫一声,“买定离手啊,就要开了。”
看到新来的两人还没有放银子进点数格,便道:“两位客官可以买了,再不买可就要开了。”
莫笑望着那骰盅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还好骨骰上面的点数是凹面的,若是平面,她还真没有办法,凹面嘛,呵呵,那在她面前不等于透明一样么。
这荷官还算是有些真本事的,看到桌上那两人都买了大,便摇了个一二三,是小。
重楼望向莫笑,“你先买还是我先买?”
莫笑挑眉,“让你先。”
反正她是赢定的。
两人对局,让一子是风度。
重楼也不矫情谦让,朝她伸出手掌,“好,我买小。拿银子来。”
“买小,嗯,那倒是稳赢了,不过……”莫笑突然尴尬了,“你没带银子在身上?”
“当然,你忘记了,我的工钱都被你扣光了。”重楼皱眉不悦,还说要给他涨工钱,结果涨的没看到,扣得倒是不少。
“我……也没带。”莫笑吐了吐舌,她今天就是打算来赢钱的,根本忘记了这一本万利还得先出一本呢。
“你们没带钱?”荷官的声音突然拨尖了三分。
“不就是忘记带钱了嘛,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么?”莫笑捂着受伤的耳朵抱怨。
“走走走,我们万利赌坊可不是你们玩家家的地方,没钱赶紧滚出去,慢两步当心我叫人把你们打出去。”荷官这嘴脸变得很是快,刚才还冬日暖阳呢,现在就是寒冰三尺。
也许是这边的声音比较刺耳,门边两个大汉已经朝莫笑一左一右走了过来了。
“等一下,我用东西押。”莫笑伸开两手向两边一挡,那两人果然站住了脚。
莫笑摸了摸自己头上,唯一的一只钗还要是桃木的,街边一个铜板两支,想想算了,押上去人家也不会收。
颈上,没有链子。
手腕,没有镯子。
腰间……
她摸到了赵老堡主送给她的玉佩。
虽然她觉得把人家送给她的东西放在赌桌上是极不礼貌的行为,不过,反正是稳赢,暂时寄放在桌上,应该不算是对赵老堡主不敬吧。
从腰间解下玉佩,正要往桌上放,头顶上却突然想起一把熟悉的声音。
“给这位小姐十两银子,算是我送的。”
莫笑抬头望去,阁楼的栏杆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小姐,正是王玉娇。穿着一身改良式的南朱国女装正从阁楼俯看下来。
“王小姐,谢谢了哈,送就不必了,先借我用用吧,一会儿十倍还你。”莫笑朝王玉娇道了声谢,顺便将玉佩放回腰间。
两边的大汉见是自家大小姐发的话,立即就有一人去柜台那边支了十两银子用一个大红的托盘盛了过来送到莫笑面前。
莫笑拿起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又朝阁楼望去时,那王玉娇已经不见了。
“好,第一局听你的,买小。”她将手里的那锭银子放在写着小字的方格里。
荷官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没有露出多少惊色。
“开,一二三,小。”
另外两个赌客一起哀呼了起来。“怎么又是小呀,早知道就买小了。”
莫笑和重楼都在意料之中,但……
“哇!我们赢了呢,怎么可能,太意外了,莫非是王小姐这十两银子带来的好运。”
莫笑两眼放光,像是生平头一次见钱一样欣喜若狂,一手抓着刚才作本钱的那锭银子,一手抓着由荷官赔过来的那锭,笑得脸上开了花。
重楼嘴角直抽,这演技,有点过了吧。
荷官一手将骰盅拿起,往那三只骨骰一扫,三只骨骰顿时从桌面上消失,而那荷官的骰盅已经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莫笑两手撑着两腮看向甩着骰子的荷官。
“这位小哥,你的手法还真是不错。在赌坊做了几年啦?赌坊的工钱给得高不高呀?是算提成的呢?还是计月的?有没有住房分配或者补贴呀?”
向着荷官抛出一串问题,竟像是要和荷官闲聊起来。
那荷官脸又白了,手上一抖,骰盅差点掉了下来。
他进赌坊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奇怪的赌客。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坐在对面一脸无害的少女,他突然觉得自己多年练就的手艺可能要在今晚被破功了。
比上一次摇骰子的时间多了那么一会儿,他才放下了骰盅。
“买定离手,要开啦。”
他说完这话,便盯着面前的那位小姐,只见她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两排如蝶翼般的睫毛扑闪了一下,然后,他就看到两锭银子从那小姐的面前滚进了大的那个格子里。
“这次换个边,全买大吧。”莫笑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连犹豫一下都没有就做出了决定。
似乎很随意,但这随意的一句让荷官的小心脏轻轻地抖了一抖。
“开,四五六,大!”荷官揭开骰盅大声宣布结果。
刚刚把银子放进小的那格的那两个赌客又哀呼起来了,“怎么这么邪门,我们买什么不开什么!”
然后又齐齐将眼睛转向边上的莫笑,小声嘀咕着,“这小姑娘怎么一押一个准?”
荷官轻轻地瞄了一眼那两人,心里却同样在哀呼,“我倒是希望赢的是你们呀,谁叫你们不争气呢。”
莫笑将四锭银子捞回自己面前,嘴里吱吱地叹。
“呀,难怪都喜欢来赌场碰运气呢。你看,若是运气好,这一锭银子转眼就变成四锭了,天下哪里还有比这个来钱更快的事情呢。”
真的只是运气好么?荷官一颗心跳到现在还没恢复正常节律。如果是运气好他不怕,有运气好的时候就会有运气差的时候,只要还在赌,不怕他们不输。
“这位小姐可还要再来?”荷官眯着双眼问。
“来呀。”莫笑嘻嘻一笑,“刚刚说好等会儿要十倍银子还你家大小姐的,我现在才赢了四锭呢,还都不够,怎么可能不来。”
她又转头向重楼道:“这一次到你了,你选,我帮你下注。”
重楼看她紧紧抱着银子的样子,嘴角撇了撇,“好,那就请荷官摇骰开盅吧。”
荷官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一男一女都是高手,但他居然看不出他们的门道,真是邪门了。
若是听音辨骰,那刚才那小姐在他摇动的时候一劲儿地在说话,完全看不出聚神听音的表现,凭他自身的经验看来,那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不是听,那又是怎么可能知道他摇的点数?总不能是神仙,有一双神眼看穿了他的骰盅了吧。
荷官摇摇头,也许是新手运气好也不一定。
手一动,骰子已经在了骰盅,这次,他摇得更快,骰子在骰盅里撞击的声音几乎连成了一片。
啪的一声,骰盅落地。荷官额头上渗出一层密汗,脸上却笑了。
“买定离手,要开啦。”
莫笑望着重楼,“怎么样买大还是小?”
重楼微微一笑,“买大小还是太慢了,这次博个大的,围一。”
说完朝那荷官淡淡望去,只见那荷官刚刚还笑着的脸立即僵了。
“你确定要围一?”莫笑笑着问。
“如果输了我们可就离场啦,围一的机率真不高。”她摇了摇头,皱起眉头,表示这个决定有点草率。
重楼心里暗骂,花那个时间和精力做戏真那么有趣么,无聊的女人。
荷官听到莫笑的话,心里一松,也望向重楼,“还没开盅,可以再考虑考虑,围一的机率真不大。”
“是啊是啊,我们今天赌了大半天了,还没见开过围骰呢。”
旁边两人也跟着劝了起来,他们这盘没有先下注,正想看这边下什么注,好跟着一起下呢,谁知竟听到他们要落注在围骰上,而且还是注明围一,虽然全围的赔率是一比一百五十,但是输的机率比赔率更高,一般只有运气特别旺的时候才会有人赌上一赌,而其他情况下,聪明的人都只押大小,虽然赔率只是一比一,但庄家和闲家的赢面基本是一样的。
所以,对于闲家来说,买大小才是最明智的。
“不,就押围一。”重楼淡淡地说。
“好吧,输了要还给大小姐的那一百两银子可要你出。”莫笑貌似十分不情愿地将手里的四锭银子全押在了围一的方格里。
那两个赌客见劝不动,也就作罢了。
他们是成熟稳健型的投资者,呵呵,那可都是交过冲动的学费过来的,自然不会跟着押围一这种只有初进场的人才选择的高回报但同时也高风险的来下注。
他们两人递了个眼色,各自将全部的银子都押上了,一个人押了大,一个人押了小,这次分担风险,总有一个人是赢的了吧。
所有人看向荷官,“开吧!”
荷官手微微有些颤,打开了骰盅。
当场就有两人呆若木鸡了,半天才说出话来。
“神啦,居然真的是围一。”
他们已经忘记先心疼自己的银子了,围一,真的是围一。他们见赌场这么多年,头一次看到开围一,就算是输了,他们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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