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呼啸,灌入太武大殿中,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为死寂沉沉的气氛平添一份肃杀。
卿秀衣秀发盘髻,鬓钗玉坠轻撞,发出叮咚脆音,却自始至终都未曾开口。
见此,玉真冷冷一笑,道:“小东西,还未看出秀衣的心思吗?赶紧自裁谢罪,免得玷污了我等的眼睛。”
陈汐平静道:“她也并未否认,不是吗?”
玉真神色一滞,眼角余光瞥了一下冰释天。
“沉默便是最大的无视,陈汐,既然你犹不死心,那好,我让秀衣亲自答复你,让你死个明白。”冰释天突然轻笑开口,仪态雍容,踌躇满志。
他转过身,目光柔情似水,凝视着卿秀衣,低声道:“秀衣,告诉她,你心中最喜欢的究竟是谁。”
这一刹那,气氛紧绷到了极致,令得在场一众大人物心中也不免泛起一抹紧张。
唯独陈汐,依旧神色平静,只是看着卿秀衣,像一块执拗、沉默、固执的碣石。
冰释天的话一落下,卿秀衣果然有所反应,她抬起头,清眸如星,缓缓踱步来到陈汐身前,仰起那张不含一丝烟火气息的绝美面庞,凝视着陈汐。
见此,冰师兄唇边再忍不住泛起一抹微笑,玉真则更是冷笑连连,看向陈汐的目光充满了怜悯和鄙夷。
然而下一刻,两人脸上的笑容,无论是微笑还是冷笑,皆都僵固。
就连认为陈汐要输掉这场赌约的大殿众人,也都眼眸一凝,露出一抹意外之色。
只见卿秀衣轻移莲步,突然转身,和陈汐并肩而立,樱唇轻启,仅仅说了一句话:“那一碗汤水,我没喝。”
这句话显得如此突兀,如此奇怪,可冰释天和玉真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脸色皆都微微一变,露出一抹不敢置信之色。
虽然一闪即逝,可依旧被众人敏锐捕捉到,一时之间,他们都在暗自忖度。
一碗汤水?
没喝?
难道之前,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冰释天和玉真在卿秀衣身上用了什么汤药,为的就是应对眼前这等局面?
一想到这,众人看向冰释天和玉真的目光都变了,他们很清楚,若真如自己所推演那般,那这等手段可就太过卑劣了。
简直是不择手段,毫无底线可言!
陈汐眼睛也是一眯,杀机涌动,他根本已不用再去确认就清楚,肯定是之前冰释天和玉真为了彻底控制卿秀衣,用了一些卑鄙无耻的手段。
而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因为卿秀衣一直都不同意和冰释天结为道侣!
“秀衣,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赶快过来。”玉真这时候已恢复平静,唇边挤出一个笑容,温煦说道。
只不过她那笑容在众人看来,却是有些勉强和僵硬了。
卿秀衣不为所动,只是和陈汐并肩而立,轻声说道:“我轮回百世,斩尽前生一切业果,修得今生所得,之前的事情我不愿再深究,不过……师尊,这是我最后一次称呼您了。”
“秀衣!”
见此,那玉真当即面色一沉,呵斥道:“你不想想是谁把你养大成人,又是谁传授你功法修行的?你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卿秀衣黛眉一皱,清眸中闪过一抹难以言喻之色,似痛恨,似惘然……
“怎么,难道你还怀疑我不成?”玉真脸色愈发阴沉,凤眸闪烁之间,尽是毫不掩饰的愠怒。
“非要执意如此吗?”卿秀衣的一对黛眉蹙得愈发厉害。
“秀衣,你这样的行为已是大逆不道,欺师灭祖,别逼我以宗门规矩来惩治你!念在以往的情分上,只要你低头认错,我可以既往不咎!”
玉真厉声道,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儿居然会违逆自己的心意。
望着这反目成仇般的师徒二人,在场一众大人物皆都有些诧异,有些不明白,卿秀衣怎会为了一个陈汐,竟不惜彻底得罪自己的亲传师尊,这可是修行界中最大的忌讳。
“以往的情分……”
卿秀衣的神色突然变得漠然起来,冰冷盯着玉真,道:“玉真,我说过,前世一切业果我都已不愿计较,你确定要我揭开当年的往事?”
“什么往事?”玉真一怔,旋即似想起什么,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当年你路过云梦泽卿氏家族,为了强收尚在襁褓中的我为徒,不惜斩杀卿家四千六百余族人,这样的事情,难道你忘了?”
卿秀衣淡漠说道:“若非我轮回百世,斩杀业果之际,突然开启了幼时回忆,大概也不敢相信,这一切都出自于你手中。”
此话一出,大殿众人皆都吃了一惊,皆都不敢相信这一对师徒之间的关系,竟会如此复杂了。
灭杀卿家满门,仅仅只是为了收卿秀衣为徒?若真如此,这玉真的手段可着实狠辣卑劣到了极致。
就连陈汐也都微微一怔,有些难以置信。
“胡说八道!”玉真脸色连连变幻,惊怒喝斥。
“我手中有证据,你确定要让在场所有人看到吗?”卿秀衣神色冷漠如故,“我说了,前世种种,我已不愿计较,玉真,你好自为之吧!”
玉真那惊怒的神色顿时被一抹颓然所取代,怔怔伫立,再说不出一句话。
显然,卿秀衣话中的“证据”已掐住了她的要害,令得她也不敢再一味追究下去,因为在座之中,可还有一双双大人物的眼睛在看着。
不过即便如此,在座众人也都已大致清楚,卿秀衣所言必然不会有假了,意识到这一点,他们看向玉真的目光都变了,有鄙夷、有惊讶、有不屑……
“玉真师叔,您暂且退下吧。”
一直沉默的冰释天突然抬头,冷冷扫了玉真一眼,声音中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味道。
他同样万万没想到,事态会演变到现在这般地步,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一碗“忘魂醉仙散”!
若非卿秀衣没有饮下这一碗汤药,自然不会站在陈汐那边,也不可能和玉真反目成仇,也就不会让人得知当年发生的满门血案。
当然,他之前也并不知道,玉真当年居然杀了卿秀衣满门。
不过这时候愤怒已是无用,他不能容忍这样的局面再继续持续下去,而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玉真暂且离开。
玉真怔了怔,犹豫不定,不过当触及冰释天那冰冷无情的目光时,她登时不敢再犹豫,愤然一甩袖袍,闪身离开了太武大殿。
玉真一离开,大殿中的注意力皆都落在了冰释天身上,似想要看一看他,究竟会如何处理眼前这局面。
想一想之前那隆重盛大的仪式,再对比一下眼前的局面,众人心中也是感慨不已,今日所发生的一幕幕,可着实称得上是曲折跌宕,波澜诡谲。
而这一切的变数,则都出在了陈汐身上,从他进入大殿那一刻起,整个局面似乎都已开始渐渐失去冰释天和玉真的掌控。
众人很好奇,如果今日陈汐来晚一步,那卿秀衣又会做出如何反应?
这个答案很难猜,或者说,这个问题也根本没有答案,因为没有人知道卿秀衣的心思,她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太过平静,平静得让人以为她一直是个局外人般。
可现在众人都已清楚了,卿秀衣之所以如此平静,是因为她知道,陈汐肯定会来!
这份信任令众人动容,但陈汐却并不觉得什么,因为他很早之前就一直知道,卿秀衣一定会等自己来,正如自己坚信她不会嫁给冰释天一样。
冰释天看着卿秀衣和陈汐并肩而立,心中涌出一阵不舒服,更有一种浓浓的不甘和愤怒,他深吸一口气,强自按捺下心中情绪,缓缓说道:“秀衣,回到我身边,只有你愿意,我立刻带你飞往仙界,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只要我拥有的一切,你都可以拿去!”
“如果我愿意,在百世之前就可以飞渡仙界。”卿秀衣淡漠答道。
“为什么,就因为这只小蝼蚁?”冰释天皱眉,依旧努力保持着自己那雍容的仪态。
这时候,陈汐突然开口,道:“冰释天,你已经输了,所以,按照当年的约定,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如何返回仙界,而是自废修为,自贬为凡人,然后任由我处置!”
此话一出,在座众人心中一凛,皆都将目光望向冰释天。
的确如陈汐所说,现在局势已明朗,冰释天已经在这场交锋中彻底输掉,他会按照赌约自废修为吗?
被这么多人拿目光注视着,冰释天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下去,额头青筋凸显,再也无法保持自己的风度,看了看一脸漠然的卿秀衣,又看了看陈汐,心中所有的怒火、不甘、愤恨……悉数化作一抹冷酷。
他猛地仰天大笑起来:“数千年的等待,数千年的付出,却换来这样一个结果,这情之一字,果然害人啊!”
声音中,已是没有任何感情,只有一股死寂冰冷的漠然。
旋即,他笑容一敛,一字一顿道:“不错,我的确输了,可我从未说过一定要自废修为!我发过誓吗?没有!愚蠢的小东西,早在太古战场时,你已经被我玩弄在股掌之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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