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面,和熙温暖。
明明是渐渐趋于炎热的暮春,这一刻却让萧魅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看着眼前这个身影落寞的男子,一刹那间,似乎有些恍惚。独孤晚在她的印象里从来跟忧郁挂不上边际,他的脸上永远挂着谦和的微笑,他的嘴角永远淡淡地上扬,优雅的谦谦君子。
但她却没想到,他竟是个日日夜夜都生活在绝望中的人。明知人生没有希望,却只能勉强打起精神撑下去,因为他的肩膀上担负着家族沉重的希望。
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样的话来安慰他才好。
这个时候,独孤晚却俯身下去,逗弄着小心心。
小心心亲昵地舔着他修长的手指,嘴里发出哼哼声,欢快地摇头晃脑。
对于小心心来说,能够每日跟主人一起亲昵玩耍,这就是它最大的幸福。而小心心的主人有两个,一个是独孤晚,另一个是萧魅。
萧魅看着独孤晚逗弄着小心心,再将小心心抱起,放到了膝盖上面,伸出手掌轻轻摩挲着它柔软光滑的短毛。这样和她一样喜爱小动物的男子,一定有一颗温柔而温暖的心。
先前对他的疑心顿时消失了,萧魅沉忖许久,才措词安慰他:“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我相信,终有一天能找到医治你病体的良药……薛先生的医术那么高,他也能想到好办法!”
独孤晚抬首,俊脸恢复了素日的温淡笑容。“没事的,我早就习惯了!”
萧魅看着他的笑脸,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宽慰,甚至她再也想不出其他的话来宽慰他。
这时,一位心腹侍卫疾步匆匆地走过来,看了萧魅一眼,径直走到独孤晚的身边,俯耳说了几句话。
不知为何,萧魅隐约感觉出来,那侍卫跟独孤晚说的话似乎跟她有关。
果然,等那侍卫退下,独孤晚才神色凝重地对萧魅说:“魔君刚发来密信,宣你入京……你肯去吗?”
*
南宫影大病一场,但司徒璜却并没有过来探视过她几次。
他更多的时间留在新宠唐妃的荣华宫里,陪伴着唐妃。虽然,上次的事件,他没有追究任何人,可是却已经越来越明确地向所有人昭告着一个事实——他的新宠是唐妃!
就连最木讷的宫婢和太监也知道了,唐妃已经取代了昔日南宫贵妃的专宠,成为了后宫里的第一宠。
由于贵妃患病,作为贵妃的兄长,南宫云书和嫡长子南宫钰进宫来到听雨阁探视南宫影。
看着凤榻上形容憔悴的南宫影,南宫云书不禁埋怨儿子。“假如你肯早点揭露她的身份,也不至于累及你的姑母到如今这个地步。就连戚公公在那唐妃的挑拨下也遭到了皇上的猜疑,如今该如何是好!”
南宫钰看着有孕却失宠的姑姑,想到她素日对自己的疼爱,不由流下了男儿泪。“扑嗵”他跪倒在地,哽咽道:“钰儿的娘亲走得早,姑姑像亲娘一样疼爱钰儿……钰儿也一直把姑姑当成娘亲!只是……此事牵涉很大,怕连累无辜人才未敢道出真情!如今姑姑遭她排挤,在宫中的地位不保,侄儿无法再坐视不理!”
“你快跟你姑母说,那贱人究竟还有什么隐情!”南宫云书知道儿子答应过来探视南宫影,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南宫钰咬了咬银牙,半晌才道:“她……她曾跟侄儿有过……肌肤之亲!”
“啊!”南宫影大惊,“呼”地坐起身来,惊声问道:“你说什么!”
南宫钰只得将当初他跟唐琪之间的风流韵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假如她真是唐琪,那她已非完璧,却又侍奉圣上……单凭这点儿,她就是欺君重罪!”
“原来如此!”南宫影美眸闪起,冷笑道:“这贱人好手段!不过既然知晓了她的来历,自然有办法对付她!”
*
魔君刚发来密信,宣你入京……你肯去吗?
萧魅怔住了,没想到君陌心这么快就在京城立稳了脚跟!她欣喜地问道:“真得吗?”
只要君陌心肯宣她入京,就说明他那边已经都处理妥当了。没想到,这么快。
但独孤晚却一脸的凝重,沉声接道:“可是据独孤府的眼线发来的情报,魔君并未洗清罪名,这个时候,你入京十分危险!”
可是萧魅却并以为然。“只要他说让我入京,肯定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让我去冒险的!”
“你这么相信他!”独孤晚微微苦笑,道:“难道从没怀疑过他吗?”
“怀疑他?”萧魅怔了怔,道:“怎么可能!”
她可以怀疑任何人,唯独不会怀疑君陌心!就是这么信任他,从未疑心过他表里不一!
独孤晚沉吟片刻,提醒道:“如今京城里并不安稳,尤其是魔君如今被朝廷缉拿的叛逆身份,你极可能被他连累!不如……你暂且留在独孤府,等一切有了眉目再作打算!”说完,他顿了顿,接道:“我不想让你去冒险!”
萧魅也考虑了片刻,态度很坚决地对独孤晚说了这样一番话。“如果京城局势动荡,他却宣我前往,这足以说明他需要我!这种时候,我不可以独善其身,把所有的担子和问题统统推给他!夫妻不止有福同享,也该有难同当才是!”
独孤晚的脸色又冷了几分。“男人就该扛下所有的重担,保护好自己的女人!”
“我相信他!”萧魅毫无犹豫。“他不会让我冒险!既然宣我进京,那么就说明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她相信君陌心!假如君陌心认为危险,绝不会让她同行。比如说,刚入京之时,他无法判断是否有危险,所以就将萧魅暂时安顿在独孤府。现在他接她前往京城,足以说明他将那边都打点好了。
独孤晚见无法阻止萧魅,只好叹道:“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自己腹中的胎儿着想!长途颠簸,不适于养胎。”
萧魅下意识地抚向自己仍然平坦的腹部,一脸的坚定:“我和魔君的孩儿很皮实,禁得住旅途颠簸!而且,我相信他和我一样,十分渴望见到他的父亲!”
终于,独孤晚不再劝阻。他有些失望地看着萧魅,再看看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心心,低叹道:“我没有什么理由劝你留下来,毕竟小心心只是条小狗!它和我,在你的心里都没有什么份量!”
萧魅没想到独孤晚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忍俊不禁。“你真逗!”
说着,她不由也伸手抚上小心心毛茸茸的小脑袋。谁知道,独孤晚这个时候也恰巧伸手过来,他的大手正好覆上了她的纤手。
一时间,世界好像寂静了。
萧魅看了独孤晚一眼,他也正在专注地看着她,目光里多了些与往日不同的狂狷和热烈。而这熟悉的热度,她似乎经常在君陌心的眼睛里看到过。
忙不迭抽回了手,萧魅一时间有些无措,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假如独孤晚跟独孤晨一样,她会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过去。但他总是这样温良无害的无辜模样,她怎么都无法把他的行为跟吃她豆腐联系到一起。
“对不起。”独孤晚似乎意识到了他的行为孟浪,忙对她道歉。
萧魅没说话。她站起身,没有再去看独孤晚,只是径直说道:“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小心心是我最爱的宠物!可是,朋友无法取代我的夫君,宠物无法取代我的孩儿!所以,我最终离开你们去寻找我的夫君,这并没有什么,你不必耿耿于怀,更不必伤感。也许长期病痛让你的比常人更敏感,可是你得克服这种心理顽疾。毕竟,聚散是人之常情,得以坦然的心去面对,这样恬淡的心境更有益于你的病情!”
独孤晚听着萧魅的劝解,俊脸浮起一丝尴尬的讪然,却未言语。
“我把你当成这世上最好的朋友,希望你也一样!友情不能跟爱情混于一谈,如果不小心搅混了,可能变味了,什么都不是了!”萧魅转过身去,继续接道:“我离开算不得什么,只是朋友的暂时别离。等到他日大局已定,我们还有机会见面的!再见面,希望我们仍然是朋友!”
她真心不希望君陌心和独孤晚成为敌人,如果有那一天,她无疑会站在君陌心的身边。可是面对独孤晚,她总会觉得不忍心。
无论萧魅说什么,独孤晚都沉默不语。
最后,萧魅无话可说了。因为口渴,她想喝一杯茶润润喉咙。可是刚稍稍转身,就意识到转过身后还要面对他,就忍住没喝。“魔君既然宣我入京,那是情况紧急,我就不耽误时间了!就此告辞,他日再会!”
说罢,萧魅硬起心肠,没有再看身后的一人一狗,准备离开。
“等等。”独孤晚的声音并不高,但却足以令她止步。“喝了这杯茶,再走不迟。”
说着,他就一手抱着小狗,一手端着菊花茶,送到了萧魅的面前。
萧魅又是一怔,她没料到他竟然对她如此体察入微。就连她最细微的动作,他都看在眼里。所以,他才能及时发现她想喝茶,但愁着面对他,所以强忍口干没有回头。
因此,他亲自端了茶水送到她的面前。
“喝了这杯茶,就此别过!”南宫晚的笑容仍然如沐春风,方才的忧郁彷徨仿佛不曾存在过一样。“他日相逢,我们一定还是故友!”
萧魅嫣然一笑,终于不再扭捏,接过了茶水,一饮而尽。“谢谢你。”
南宫晚恬淡地笑着,不言不语,没有说告别。
“再见。”萧魅对他道别。
他颔首,微笑,挥别。
*
残茶已冷,独孤晚没让人续杯。
他仍然抱着小心心,俊目却看向虚无的某个方向。
“世子该吃药了。”不知什么时候,薛启华站到了独孤晚的身后。
独孤晚仍然没有回头,却自言自语。“她走了!哪怕明知道君陌心是朝廷钦犯,明知道汴京是危境,可她仍然义无反顾!她从没怀疑过君陌心!”
“爱一个人,就要相信他!”薛启华这样理解。“如果换成你,别说召我入京,就算召我入黄泉,一样义无反顾!”
一阵沉默。也许是薛启华的话很彻底地诠释了独孤晚心里的疑问,他似乎更加落寞也更加孱弱了。
脊背有些明显佝偻,他才二十七岁,就已经有了早衰的迹象。
“我没有对她下手!”独孤晚轻轻地说:“不是因为惧怕君陌心!”
薛启华严肃地警告他:“你当然不能对她下手!而且一定是因为君陌心!假如她有任何闪失,二公子绝无活路!”
留在汴京的独孤晨,是独孤晚安插在那里的棋子和内应,可也是他的一个软肋。就因为独孤晨留在汴京,南宫家才不会对他有太大的猜疑。
他将亲弟弟留在汴京,而且跟南宫钰交情颇深,而南宫钰是整个南宫府的脊梁柱。他小心地平衡着独孤家和南宫家的关系,不让它们过早地完全崩裂。
可凡事有得有失,也更因为如此,也被君陌心拿捏住了他的七寸要害。假如他胆敢伤害萧魅和腹中胎儿分毫,君陌心就会将同样的手段施在他弟弟独孤晨的身上。
独孤晚凉凉绽笑,道:“我发现,君陌心的心机和手段不逊于我!假如他愿意的话,他一样是个权谋高手!”
薛启华淡淡地道:“莹火之光,岂能与日月争辉?君陌心去汴京,势必掀起滔天巨浪,那时京城大乱,我们自然有可乘之机!如果能趁机除去南宫贵妃,唐妃和凉妃都已有了身孕……下一步,局势就能在我们的把控当中。”
唐琪并不好控制,但她腹中胎儿却是养不活的。凉妃比较好控制,最重要的是她的胎儿是健康的!后宫里有这两个女子把持,再加上一个芸妃,她们三个完全可以控制住司徒璜。
控制住了司徒璜,就等于控制了整个天盛王朝。
那时,独孤晚和薛启华的计划,自然就能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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