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暖晴,明日就启程回骊城,萧魅亲自去西园监督府丁挖出埋在树根下的陈酝女儿红。
这是南宫影御赐的贡品,据说已经在地下埋藏了十八载,只要埋在树根下,继续吸取草木的精华,随时挖出来都可以品尝陈年佳酿。
萧魅打算今晚跟君陌心好好喝两杯,怕那些府丁做事不小心,若是将坛子弄裂了缝就糟踏了这好东西。
她亲自督工,看着府丁挖出一坛坛的陈酿,共计二十坛。
“挑出一坛子来,今晚我跟魔君共饮!”萧魅吩咐道。
“萧妹妹好雅兴!”身后传来唐琪的声音,跟往常一样,含着浅浅的笑意。
萧魅回过头,高兴地道:“唐姐姐,你也来了!身体大好了么!今晚一起来个不醉不休!”
唐琪嫣然笑道:“萧妹妹如此热情,却之不恭,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她目露惊诧之色。“咦,萧妹妹的腮上沾了些什么!”
“什么?”萧魅本能地伸手去擦。
“好像是泥巴!别是挖坛子的时候站得近,泥巴溅到脸上去了!”说着,唐琪就用手里的帕子去给萧魅揩试。
帕子有股奇异的香气。这不足为怪,女子贴身用的物件一般都喜欢熏香。可是,萧魅记得唐琪一般不喜欢用熏香。
疑点刚刚升起之时,她就觉得脑子里一阵恍惚,眼前黑影幢幢。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帕子上的香气有问题……萧魅只觉胸口翻涌,简直作呕。脚步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萧妹妹!”唐琪忙扶住她,同时将那帕子掩住了萧魅的口鼻。“你怎么了?是不是站久了头晕,快坐下!”
萧魅被唐琪搀扶着走向不远处的木凳,她脑子里混混沉沉,手脚不听使唤,好像牵线木偶般由着唐琪摆布。
可是,她隐隐感觉不对劲,这个唐琪……身上有种令她感到陌生的气息。这样想着,萧魅只觉脑子里阵阵迷糊,整个人都浮游起来,立到了旁边。
萧魅惊悚地发现,她竟然站到了自己的旁边,看着唐琪正在照顾她——的躯壳!
——她竟然离开了那具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萧魅大惊,想提醒众人注意,但她张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待要行走,却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完全没有任何的份量。
她变成了透明的魂魄,没有声音没有形体,那些府丁丫环可以从她的身上穿过,对她的存在毫无所觉。
眼前一片混乱。毕竟魔妃不适这是头等大事,下人们全部惊惶起来,又是嚷着传太医,又是忙着喂汤水什么的。只有萧魅看到,唐琪趁着混乱之际悄悄消失了。
不过,这种混乱并没有持续多久,君陌心很快出现。
“魅儿!”君陌心熟悉的声音令萧魅心头一颤,她才要应答,却听到另一个跟自己一样的声音低低应答。
“呃,我在这儿。”那具躯壳睁开眼睛,却是疲惫无力。
“魅儿,”君陌心一把将萧魅搂入怀里,伸手搭上她的脉门。大概是感觉出她没有大碍,这才放下心。“你怎么了?刚才谁在你的跟前!”
“刚才,”萧魅敲敲自己的脑袋,似乎昏昏沉沉。“唐姐姐……”
君陌心情知有异,赶紧叫过了随身的大丫环玉蝉问了问,知道方才唐琪陪着萧魅,不知为何萧魅突然不适,还是唐琪扶她坐到凳上休息的。
这无疑十分诡异!因为唐琪刚刚还去给他送鸡汤的,怎么可能分身有术地同时陪着萧魅在这里挖酒坛子。
青姝等人也到了,随后证实的确看到了唐琪往这边来。而她却在君陌心之处又看到了唐琪,两下证实了的确是有两个唐琪!
这里面肯定有一个是假的!
萧魅看到那具身体迷迷糊糊的,窝在君陌心的怀里,竟然再次沉沉睡去。她不由急了,就扑过去,想钻进那具身体里。
可是,无论萧魅如何努力,她都无法再钻进去。她试着去推君陌心,对他呼喊,想让他看到她听到她,但一切都是徒劳。
君陌心和所有人一样,无法察觉她的存在。因为此时的她就是一缕游魂,离开躯壳的游魂。
唐琪也来了,对萧魅的遭遇同样惊诧,走上前察看了一番,也问了一些话。几下对证,可以明白地确定这园子里有一个易容过的唐琪。
“不好,武如意来了!”唐琪清眸隐现紧张之色,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她能扮成我的样子,就可能扮成其他人的样子!”
君陌心紧蹙眉头,缓缓摇首:“武如意被刀锋所伤,短时间内没有本事再作怪!易容之人……很可能是她的师祖毒婆婆!”
负责搜集情报的乔战和谢明启送来了最新的情报,武如意并非只身一人来汴京,还带了个神秘的老婆子。狡兔三窟,无人能知晓她们确切的藏身之地。这不止因为她们狡猾,更因为她们擅长易容术,所以让搜寻她们的人总是遍寻不着。
君陌心推断那老婆子多数是武如意的师祖毒婆婆,无论易容施毒暗器当然都在武如意之上。
看来这次武如意来汴京是做足了准备的!
“毒婆婆!”唐琪目露惊惧,道:“此人深不可测,易容术更是炉火纯青,难辨真假!若是此人混进了府里,的确十分凶险!魔君,你要小心!”
君陌心看她一眼,道:“你也要小心些!”
他自恃修为盖世,还没把毒婆婆放在眼里。唐琪的处境明明更危险,却提醒他小心。
“嗯,我们大家都小心些!”唐琪上前察看君陌心怀里的萧魅,小声地问道:“萧妹妹怎么样了?我怎么瞧着她不太对劲呢!”
君陌心有些烦躁,眉头始终紧锁。“她可能中了毒!”
“萧妹妹吃过血莲子,百毒不侵啊!”唐琪疑惑地道。
“血莲子可解百毒,但迷魂药不属于百毒!”君陌心觑着怀里女子懵懂的神色,就将掌心抵在她的后心,输入了一些真气。
萧魅在旁边看着那具身躯恢复了力气和精神,终于睁开眼睛,可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样子。她有些急了,难不成以前的萧魅回来了!这可不行,她该怎么办!她必须要让君陌心知道她已经离开了那具身体,现在那具身体已经不属于她!
但无论萧魅多么努力地想让人发现她,都是枉然。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君陌心抱起了那具躯壳,头也不回地离开。
“君陌心!”萧魅用尽了力气追在后面喊着:“老公,我在这儿!”
可是,无论她怎么喊叫,君陌心都听不到她也看不到。她已经被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
君陌心用了各种办法,甚至是放了自己的血给萧魅喝,但无论他用什么办法,萧魅仍然懵懵懂懂,仿佛魂游天外的样子。
她似乎不认识君陌心了,也不认识任何人,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让她吃就吃,让她喝就喝,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木偶。情况甚至还不如刚刚苏醒过来的时候,那时起码她还能说几句话。
找了几个大夫过来瞧,都说是外感邪祟,却又拿不出有用的法子诊治。最后从宫里调派过来太医,总算是有一位见多识广的老太医说了这么一句话。
“依老夫看,萧国师似乎中了离魂之术!”
“离魂之术!”君陌心一怔,不由大急。“那她的魂魄……岂非已经不在体内!”
君陌心也听说过离魂之术,那是一种已经失传的邪术,传说可以让人的魂魄游离在身体之外,无法灵肉归一。假如七日之内无法将魂魄召回,那么肉身就会死亡。
老太医皱着眉头,诊了半日,方说:“萧国师的毛病并非实病,而是中了邪术,应该请德高望众的方丈或者是修为高的老道长前来为她召魂,或许可有一救。”
君陌心声音有些嘶哑:“依老先生之见,汴京城附近有哪位得道高人能召魂!”
时间紧迫,只能就近寻找召魂之人。
“汴京城北,滁青山,安阳寺、银光方丈,听说他能破解离魂之术!”老太医说到这里,顿了顿,道:“只是银光方丈年事已高,久不问红尘之事,想说动他下山恐怕不易!”
君陌心眸光一闪,沉声道:“为何非要他下山!难道我带着内子上山不可?”
“不可!”老太医殷殷叮嘱道:“她的魂魄就游离在附近,如果带她的肉身离开这里,她的魂魄可能跟不上丢在半路,那就糟了!”
君陌心不由转头,四处环顾,嘶声喊道:“魅儿!你在哪里!给我一点提示!魅儿……”
*
萧魅听到了君陌心的熟悉呼喊,她遁声追过去,却被拦在了门外。
门口贴着两张门神,杀气腾腾地拦住了去路,她进不去。
“怎么会这样!”萧魅欲哭无泪,她竟然变成了一缕游魂,有家归不得。“君陌心,我在这里!你快救我!”
可是,她喊再大声,始终无人听见。
“呜呜……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超声波吗?寻常人类听不见!”萧魅无力地蹲伏下去,拍打着自己的额头,却无法感觉疼痛。她惊恐地发现,如果不被这个世界承认,是件多么孤独可怕的事情。
*
唐琪悉心照料着萧魅,给她喂水喂饭,帮她擦脸擦手换衣服。
这时,君陌心走了过来,玄阴堂的堂主韦稷涵跟在后面,背着个行囊,看样子准备出发。
“魔君要亲自去滁山吗?”唐琪起身,问道。
君陌心微微点头,“本座亲自去请银光方丈。”
他势在必得!假如银光不肯下山,他不介意用强硬手段亲自把他背下山。
唐琪殷殷叮嘱道:“早去早回,萧妹妹有我照顾!”
君陌心深觑唐琪一眼,沉声道:“有劳你了!”
“不必这么客气!照顾好萧妹妹是我的责任!”唐琪轻声道。
“玉蝉!青姝!”君陌心唤了两声。
唐琪一怔,就见玉蝉和青姝已经过来了。
玉蝉哭得眼睛都肿成了核桃,青姝也是满脸的凝重。
“本座出去几日,魔妃就交给你们俩照顾,不可让唐小姐太过劳累!若魔妃有何的闪失,唯拿你们俩问罪!”君陌心语气冰冷,隐含着杀气。
玉蝉和青姝立即双双跪倒,道:“奴婢谨遵魔君之命!若魔妃有任何闪失,奴婢以死谢罪!”
唐琪退后一步,几不可察地轻蹙眉尖。原来君陌心并没有真正信任她,也没有放心将萧魅交给她。也许,他并未对她产生疑心,但也没有绝对的信任。甚至,在他的心里,她还不如玉蝉和青姝可靠。
虽然心里不悦,但唐琪知道他没有错。的确,若论忠心,她当然及不上玉蝉和青姝!
玉蝉是萧魅的心腹,青姝是跟随君陌心多年的心腹,由她们来照顾萧魅自然十分妥贴放心。而且,君陌心明白地告诉她们,她们俩才是负责照顾萧魅的人,唐琪只是友情帮忙而已。
一句话就堵死了两人可能偷奸耍滑的可能,也断了任何出现问题她们会把问题推诿给唐琪的可能。假如萧魅出事,唯她们俩是问。
这样,玉蝉和青姝自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任何的懈怠。
安排妥了这一切,君陌心就带着韦稷涵离开。
唐琪却知道,刀锋肯定留下了。君陌心一定会把刀锋留下保护萧魅!
这个男子虑事周全,安排妥当,毫无破绽。
能够被他全心全意所爱的女子,的确是世间第一幸福之人。
可惜那个幸运的女子不是她唐琪!也不是凌飞雪!而是萧魅!
也许曾经他最爱的是凌飞雪,但因为种种原因凌飞雪失宠了,他将全部的爱都转移到了萧魅的身上。
唐琪将目光转向懵懵懂懂的萧魅,清眸闪动,悄悄地攥起了手掌。
*
君陌心刚离开寝室,就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尖叫声。他忙折回身子,返回了寝室。
只见萧魅赤着脚站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把短匕,见人杀人,见鬼杀鬼!
玉蝉和青姝吓得抱头鼠窜,只有唐琪勇敢地冲上去,夺过了萧魅手里的短匕。
“魔君,你不能离开!”唐琪说道:“萧妹妹随时都可能发病,可能伤害到她自己!你必须要留下来照顾她!”
君陌心已经冲上前去,将萧魅从唐琪的怀里抱过来。“魅儿,你到底怎么了!睁开眼睛看着我!看着我!”
萧魅狂乱地在君陌心的怀里挣扎着,眼神涣散,完全没有焦距。
“让刀锋去吧!”唐琪提议道:“以他的刀法,想擒下银光方丈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君陌心抱着萧魅,再次看向唐琪。他惊诧于她的冰雪聪明,短短的时间里就看穿了一切。
她知道他离开后刀锋负责萧魅的安全,也知道他根本没抱希望能请得动那位隐居深山的高僧,早就做好了硬来的准备。
他准备的一切,她都清清楚楚。如此冰雪聪明,一如当年的她!
“萧妹妹离不开你!只有你才能照顾好她!”唐琪深吸一口气,真挚地道:“我代替萧妹妹求你,不要离开她!”
*
君陌心寸步不离地看护着萧魅,因为她总是屡屡暴起,伤人或者伤已。以他的身手,自然能及时制止她。
而唐琪则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塌前,为萧魅端茶送水,喂汤喂饭。
经过几日的相处,唐琪和君陌心慢慢熟悉,慢慢默契。她极聪慧,很多事情,君陌心只需一个眼神,她就能领会。
如此过了几日,君陌心几乎不想再差使玉蝉和青姝,她们俩的观察力和悟性都远不及唐琪。
“我看着萧妹妹,你去用膳吧!”唐琪摆好了膳食,走过来,从君陌心的怀里拉过了萧魅。
君陌心慢慢地松开了怀里的女子,看着她顺从地到了唐琪的怀里,狭长的凤目里涌起痛苦之色,嘶声道:“她不在这里!我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离魂之术就是将人的灵魂和躯体分隔开来!在没有召回她的魂魄之前,必须要照顾好她的身体啊!”唐琪轻声地劝道。“耐心等几日,相信刀锋一定能将银光方丈带回来!”
“也许本座该亲自去!”君陌心蹙紧眉头。“刀锋脾气太冲……万一……”
“没有万一!”唐琪知道君陌心此时烦躁恶劣的心情,柔声安慰道:“对你的命令,他从来都是尽心尽力完成,绝不会为逞一时之勇,耽误正事!”
君陌心想了想刀锋的行事风格,他交给他去做的事情的确都做得很好,除了一件……想到那件事情,无铸的画颜顿时寒冷了几分。
唐琪也不知道他又为何事不悦,不敢太多嘴,就拉过了萧魅,用拨浪鼓逗她玩。
萧魅失了魂魄之后,痴痴呆呆的,唯有光鲜的颜色和响动的声音才能吸引她的片刻注意。
君陌心看着唐琪在逗萧魅玩耍,像对待孩子般有耐心,冷硬的面部线条缓和了几分,就这样看着唐琪和萧魅。
唐琪没有侧目,却知道男子一直在看着她。不,他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萧魅。但是,他看萧魅的时候顺便也在看她。
这样也就足够了!起码不像从前,他连一眼都不会看她。就算看到她很快移开目光。
“你该用膳了!”唐琪仍然没有回头,她悉心地照顾着萧魅,却在跟旁观的君陌心说:“人是铁饭是钢,你要先照顾好自己才能照顾好她!”
没有多余的劝慰,简单的两句话就足以让他乖乖去吃饭。
男子坐下用膳的时候,唐琪终于慢慢地回首,看着他优雅地吃相。
察觉到她的注视,君陌心抬首,她没有回避,只是对他嫣然一笑。“一切会好起来的!”
君陌心觉得心里安定了许多,继续垂首用膳。
午后的暖阳照进了屋子里,温暖而明净。唐琪耐心地照顾着顽童般懵懂无知的萧魅,不时跟身畔的男子无声相顾。
她被毒蛇咬伤,他为她疗毒,并且默许了她搬进了他和萧魅的寝居。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已经渐渐熟悉,他看到她再不像从前那样戒备疏冷。
萧魅中了毒婆婆的离魂之术,君陌心束手无策之际,还是唐琪站出来帮他出谋划策,做出了决定。
此时,君陌心看着她在身畔,只觉安心,再无戒备和疏冷。
这就是唐琪想要的!她,终于达成了目的。
*
萧魅抱膝坐在门口,奄奄一息。她越来越虚弱,没有什么力气了,只能被动地等待着。
听说刀锋带了韦稷涵去什么安阳寺里请什么银光法师,来给她召魂,那她就在这里等着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隐隐约约的衣袂响动,这熟悉的声音令她重新振作起精神,赶紧睁开眼睛。
没错,是他,他出来了!
君陌心走路没有声响,但他衣袂响动声也是她所熟悉的。萧魅试图走近他,他却在门口处停下来。
君陌心看着门口新贴的两张门神,不由蹙眉,问道:“这两张门神是谁贴的?”
左右侍卫你看我,我看你,谁都回答不上来!
“撕掉!”君陌心冷声命令道。
“等等。”唐琪闻声走出来,说:“是我让人贴上的!听说萧妹妹中了邪祟,怕有邪祟再作怪……”
“她的魂魄可能就在附近,门神挡道,她进不去!”君陌心冷睨着唐琪。“你在做什么事情之前最好跟本座商量一下!”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唐琪的俏脸红得渗血一般,羞愧难当。但她并没有如寻常女子那般哭眼抹泪,勉强弯了弯唇角,道:“是。”
随着门神被揭走,萧魅惊喜地发现,她终于可以进屋了。
万岁!还是老公好啊!什么事情都为她着想!没错,这门神太可恶了,有它们挡道,她根本就无法进房。
待到萧魅进了房屋,进到自己和君陌心的寝室里,看到那具躯体正在昏睡。
萧魅无奈地托腮,她该怎么办才好啊。难道,只有被动地等着那传说中的银光方丈来为她召魂吗?
这时,唐琪进来了。她悉心地为萧魅的肉身盖上蹬掉的被子,再伸手摸摸额头,确定一切无恙这才守候在旁边。
玉蝉走进来,想看看萧魅,却被唐琪打发开。“萧妹妹有我照顾呢!你只管去膳房里看着汤水,把她每日吃的汤药补品炖好就行了。”
“我想看看大小姐!”玉蝉哀求道:“膳房里暂时没什么事情了。参汤在炊上小火炖着,还要半个时辰才能离火。唐小姐,让我陪我家大小姐一会儿吧!”
唐琪淡淡一笑,道:“我不是不让你陪你家大小姐,而是……算了,你来吧!”说罢,她就离开了床榻,把位置让出来给玉蝉。
玉蝉立刻就扑过去,一把握住了萧魅的手,未语泪先流,已是泣不成声。
萧魅在旁边看得心酸不已,好丫头,果然你待姐姐是真心的!
明知道再折腾也找不到存在感,萧魅也就没有再费什么力气去呼喊玉蝉,只在旁边默默地看着。
唐琪见玉蝉陪着萧魅,也许是时间久坐得乏了,就出去走动一下。
房间里只剩下了玉蝉和萧魅两个人,就在玉蝉拉着萧魅的手哭个不停的时候,突然萧魅直愣愣地睁开了眼睛。
“大小姐!”玉蝉吓了一跳,随即喜道:“你……你醒了!”
然而,萧魅的脸上却无任何喜色,她睁大的眼睛里突然迸射出寒光,伸出双手直直地掐住了玉蝉的脖子。
“啊!”玉蝉尖叫,拼命挣扎。“大……大小姐……你……你做……做什么……我……我是玉蝉啊……”
可是萧魅似乎根本就不认识玉蝉了,她死死地卡住玉蝉的脖子,仿佛对方跟她有血海深仇一般。她的眼睛里迸射着凶光,隐隐有血色涌现。
“救……救命……大……大小姐……疯……疯魔了……”玉蝉想挣开萧魅的双手,奈何对方的双手好像铁钳般,力大无穷,令她根本就挣脱不开。
玉蝉用尽力气伸手扑腾,终于够到了床榻旁边几案上的一个茶盅。
“哐啷!”茶盅掉落地面,摔得粉碎。
“怎么了!”唐琪闻声赶进来,她轻功不错,转眼就到了跟前。
看到眼前的情景,唐琪无疑大吃一惊,她忙上前解救玉蝉。
“萧妹妹……快松手!”唐琪嘴里这样说着,但她却知道萧魅不可能听她的话松开手,而是直接伸手点了萧魅几处大穴。
正死卡着玉蝉脖子的萧魅终于松开了手,然后直直地倒下去,双臂仍然高举着,看起来像诈尸般,攻击性十足。
玉蝉捡回了一条性命,瘫在床榻前,除了喘气,再也没有其他的力气。
“你快起来!”唐琪扶起了瘫痪在地上的玉蝉,关切地问道:“没事吧!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给你看看!”
玉蝉泪流满面,摇摇头,哽咽道:“她不是大小姐!不是!大小姐不会这么对我的……”
“你……”唐琪顿时愠然。“真是不懂事!你家大小姐生病了,你该体谅些才对。就算她做了些伤害你的事情,也不该对她心生嫌隙!”
“呜呜……”玉蝉哭起来,“奴婢不敢心生嫌隙,只是……只是……”
这时,君陌心已经闻声赶到。
他如一道闪电般冲到了萧魅的床榻前,看到萧魅高举双手的诡异样子,就知道她被点了穴,赶紧伸手解了她的穴道。萧魅获得自由之后又狂躁起来,想攻击身边的人。
好在君陌心能够轻易制住她,很快,萧魅就瘫软在君陌心的怀抱里,再次昏昏睡去。
君陌心抱着再次昏睡的萧魅,目光如冰刀般扫视向站在那里的唐琪和哭哭泣泣的玉蝉。“怎么回事?”
玉蝉原本就心胆俱裂,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好不容易被唐琪扶起来,又遭君陌心的喝斥,膝盖一软,再次跪了下去。“奴……奴婢……”她结结巴巴的,泪流不止,无法将事情经过说出来。
唐琪就代替她解释道:“玉蝉说膳房里炖的参汤还需要半个时辰的火候,她就瞅这个机会过来陪她家小姐一会儿。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玉蝉磕头不止,泪流不止。
君陌心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假如这不是萧魅最信任的心腹丫环,他真有将她踢出去的冲动。“做好你本职的事情即可!魔妃有本座和唐姑娘照料!”
“是……是……奴婢……奴婢记住了!”玉蝉说完,就起身掩面哭着出去了。
唐琪见君陌心神色阴鸷,也不敢再劝,只道:“都是我不好,不该一时心软,把她交给玉蝉……”
君陌心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压下了火气,才道:“不关你的事!”
在他眼里看来,照顾萧魅是他的责任。萧魅出现任何意外,他都会认为责任在他,而不是别人。
唐琪默然,静静地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
“本座想一个人陪她!”君陌心冷冷地说道。
唐琪一惊,她意识到他又开始戒备她。是什么地方又出了差错,触动了他的疑心?呃,可能是门神之事,也可能是玉蝉之事。
总之,只要她经手的事情,出现任何差别,他都会立即戒备。
说到底,他对她的信任如履薄冰,稍有个风吹草动就会荡然无存。
唐琪心口酸涩,但她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就站起身。“是。”
说罢,她转身离开,慢慢打起帘子走到外间,走出外间时,还体贴地帮他掩上了房门。
整个过程,她没有一个多余的字。显然她知道他心情恶劣,他想安静的时候,就不希望再听到一个多余的字来打扰他。
随着唐琪的离开,君陌心犀利的凤目浮起一丝茫然,他是不是有些太冷硬过份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错!他不是也离开了一会儿!若说唐琪的短暂离开是失职,他又何尝不是。更何况玉蝉是萧魅第一信任之人,换作他也会觉得萧魅被她照顾十分妥贴。
只是萧魅时不时暴起伤人伤已,孱弱的玉蝉根本就制不住她。伤了玉蝉也就罢了,万一……只要想到萧魅可能受到伤害,君陌心怎么都无法平静。
萧魅爬上了床榻,想钻进君陌心的怀里。可是君陌心的怀抱被那具躯壳占据着,没有她的位置。她就伤心地依偎在他的脊背上,默默地流泪(反正哭再大声他也听不见,不如省省力气)。
“魅儿。”君陌心试探地转身,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气息,但却不是怀里的这具身体。环顾四周,他的声音低沉压抑而充满了焦渴的呼唤着:“魅儿,你在这屋子里吗?”
“我在!我在啊!”萧魅大声地应答着,可是男子根本就听不见。可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也只有他能察觉到她的存在。
萧魅顿时精神一振,她试图走到他的面前,试图去扳他的手臂,尽管这些都是徒劳的。“君陌心,你看看我!我就在你的面前!就在你的面前!幸好你让人撕掉了那两张门神,我能进来了!”
君陌心疑惑地扫视着寝室四周,那熟悉的气息似乎萦绕在鼻息间,触手可及。可又如烟雾般,待要寻觅之时却又消弥无形。
终于,他还是放弃了继续寻找一缕魂魄,而是继续悉心照顾怀里的那具身体。只有照顾好了这具身体,萧魅的魂魄才有可能回来!
过了一会儿,青姝端进来一盅刚炖好的参汤。“魔君,该喂魔妃用参汤了。”
君陌心让她把参汤放下,自己亲手喂萧魅。
等到青姝离开,君陌心就端起了汤盅,用银匙舀了一匙,慢慢地吹凉,亲自试过了温度,这才送入萧魅的口里。
但是,吃了几口,君陌心感觉出不对劲。他放下了萧魅,将盅参汤端到窗口光线最明亮的地方查看,不由大惊。
“当!”他将汤盅重重地摔到了桌子上,参汤溅出了一些,但仍然还有残余的汤液。“来人,立即查明何人炖的参汤,将他押上来!”
*
玉蝉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吓得几乎要晕过去。
周围是林立的侍卫,个个剑拔弩张的,气氛紧张得不行。
专门为魔妃炖的参汤里面竟然发现了迷魂药,这可是是件了不起的大事,下药之人固然罪该万死,但失职之人也是死罪!
青姝也跪在旁边,但她却是一脸的忿然,申辩道:“……那盅参汤是属下亲手从玉蝉姑娘的手里端过来的,路上绝对没有假手其他人!至于汤里为何会有迷魂药,只能审问玉蝉姑娘!属下的确不知!”
玉蝉哭都哭不出来了。“奴婢……也不知道……那参汤……是奴婢亲自看着火……”
“真是你看着火,从未离开过吗?”唐琪打断她,提醒道。“我记得你过来陪伴了魔妃一会儿!”
玉蝉眼中闪过慌张和悔恨,简直恨不得以死谢罪。“是……奴婢离开膳房一会儿!因为思念大小姐……就……陪了她一会儿……”
“就是说,这段时间膳房里的参汤是无人看管的!”唐琪不由颦眉,转首对君陌心说:“可能是有人趁此机会在参汤里面下药!难道说,毒婆婆一直都藏身在这府里,伺机作怪吗?”
君陌心抿紧薄唇,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只对痛哭流泪的玉蝉投去冰冷厌恶的一瞥,挥掌推去。
“不!”萧魅嘶声喝止,可是这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她眼睁睁地看着玉蝉纤细的身躯在她眼前飞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口吐鲜血,眼看是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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