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宫坐忘境,依山连绵十九殿,殿殿皆是气势恢宏。其中有一殿凿山而半立,内入山体,外探陡崖,其高三百丈,峭壁如渊。这便是长老院最高会议的所在地,临渊殿。
此刻,大殿两席九大长老齐聚,大长老居于首座,纵观全局唯独少了外事长老一人。没等孙老爷子到来,会议已经开始,显然没人打算让老爷子参与。
“首尊,江城主其下已经全数捕获,其中并未重大发现。这一回,怕是打草惊蛇了。”叶长老须发皆白,投入一块玉简在大殿中心的太极里,连串的人像和资料鱼贯而出,一眼看去至少有百十号人涉及其中。
“唤灵殿呢?唤灵殿那边怎么样。”大长老板着脸不置可否,一头白发散落,闭着眼兀自思量着。
“候选弟子大多无碍,尤其是西池一脉。茜羽、碧羽、墨羽三位仙子那里,也已经安抚下来,暂时西池宫不会干涉进来。只不过......”一位稍显年轻的长老开口道,他便是中午留在唤灵殿的其中一人。
“继续说。”
“只不过下面流言蜚语已经有广为蔓延的势头,许多质疑圣女大典的声音相继传来。还望首尊长老早做打算。”
大长老颔首,沉默良久才开口道。
“都说说吧,这件事有何看法。接下去,应该怎么办?”
“事情变成这样,全怪那几个突然出现的捣『乱』之人。我已经查清楚了,袭击城主府的领头人有三,一个是居于俗世南都的异能者,一个是北府高官之后,一个是上西京军阀的左膀右臂。你们知道他们的共同点在那里吗?南都唐家!”
“南都唐家?什么唐家我怎么没听说过?”
“诶呀令狐老头你糊涂啊!今日无量山来的剑尊亲传姓什么?”
“唐......她就算是那个唐家人!”
“还不止。诸位可知道这些年名声嘹亮的俗世第一高手?金玉门的几个小辈接连在他手里糟了难,小灵山的叛逃弟子也是被他所杀,灵叶洲唯一传人被他抚养长大。四方院、无量山的内『乱』全都是他在后边暗中出手。”
“莫非他和这唐家也有关系?”
“唐家那位亲传,就是这所谓第一的未婚妻。”
此话一出,长老们变得更加沉默起来。江湖武林,风雨飘摇,昆仑作为武林之首,又岂能独善其身。俗世突逢灾变,各宗弟子都积极入世相助,唯独三山极少在俗世走动,缘由何在?难道只是三山境界高看不上俗世纷争吗?当然不是了。
昆仑有着自己的麻烦,一个稍有不慎,就会使得苍生万劫不复的麻烦。圣女大典本就引来了众多妖魔鬼怪,九大长老苦心布置经年,也不敢说万无一失。如今偏又多了搅局之人,只怕接下来的局面会变得更加诡秘莫测。
“先且不论外来之人。公冶、九方,你们的孙女呢,有进展吗?”大长老点点头,和其他几位长老各司其职不同,大长老是知道陈亦锋的。只要孙家还是昆仑的孙家,这位俗世第一就站不到对立面去。
“回首尊,杏儿前些日子灵脉觉醒,应该已经引起了那边的注意。只是还未有动静,似乎并不打算在我孙女身上下功夫。老公冶,还得靠你啊。”九方长老无悲无喜,把孙女当诱饵也不担忧,孙女没能招惹麻烦也不庆幸,冷静得有些可怕。
“晴儿……”相比之下,公冶长老则放不开太多了。
老长老三女一儿,全都是不是习武的材料,自小悉心教导,奈何天资平庸,最高成就也就泯然众人。
可这个孙女不一样,三岁独自悟道,五岁精习剑法,八岁开始各种丹术、阵术、符术、咒术无一不通。十二岁时一鸣惊人,历时两月完成公冶长老不知的四道试炼,成功从爷爷那边拿走了少长老之名。
天资和聪慧,年轻一辈无人可出其右,用不了多少时间必将是玉虚宫不可多得的高手。
这样的心头肉,拿来当诱饵,万一孙女真被蛊『惑』走上邪道,公冶长老唯一的寄托都会崩塌。
“有消息了?”大长老终于睁开了眼,那苍老的眼眸中爆『射』出两道精光,比二十岁的小伙子更加锋芒毕『露』,叫人根本无法直视。
“晴儿私下已经和那边接触,只是太过隐秘,我也是最近才惊觉。如果他们的目标真的是圣女大典,这两日势必会再和晴儿接头......顺藤『摸』瓜,必能一网打尽。”公冶长老说得有些意兴阑珊,这就是长老的代价。身为玉虚宫长老,宗门荣辱与苍生永远是第一位,在二者之下,即便是最亲近的孙女也只能沦为牺牲品。
“终于有些好消息了。别盯太紧了,在追查的不光是我们,俗世那些人或许也已经发觉了。”
“俗世那些人怎么处理?”
“由他们去,做好自己便是。”
“那下边的议论......”
“大难当前,不可自『乱』阵脚。雷厉风行,打别有用心着一个措手不及。宣布出去,圣女大典明日照常举行。好了,各自领命前去吧,本座即刻去向帝君禀报。”
“尊法旨。”
昆仑山头,云巅石台。
这里是坐忘境最高的山峰,遥遥望去,云层似乎已经近在侧旁。海拔太高,稍有风来便是冷冽无比,周围早已没了半点树木,小草在这样险恶的环境下都难以生存。绝顶之上并不是多美好的风光,一望无际,目之所及尽是荒凉。
一位面『色』红润的中年人盘腿在石台上打坐,气息沉稳有力,只有鬓角稍稍『露』出些白发来。要是旁人见了一定不会相信,这位其貌不扬的中年伯伯便是整个武林的最高峰——昆仑之主东帝君。
“来啦。”此刻中年人盘腿坐着,孙家耀不知何时到来出现在身后,前倾身子恭敬站在那儿,不开口打扰,静静等待着掌门。
“孙家耀见过帝君,三十年未见,帝君风采依旧。”老爷子语气有些激动,或许是身处高原高山的缘故,才两句话就呼吸急促起来。
“一别都三十年了啊,你带走的女娃娃,长大成人了吗?”帝君始终没有回过身来,话语不急不缓,随着吐息而出,整个人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蒙帝君挂念,琳琳很好,已经长大成人了,这次还回来参加了圣女大典。”
“有心了。孙长老啊,这些年委屈你们了。昆仑山的劫数在前,正如你爷爷所料,我玉虚一脉的根基不可毁绝啊......你的两个孙女都有出息,小的那个异能觉醒数次,人类的未来都在年轻人身上了。”东帝君随手一挥舞,天边的云彩飘摇而至,一股脑儿钻进了中年人掌心的玉简当中。
“一切为宗门存亡,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明日事了,就带她们回去吧。年轻人还在,昆仑就还在。一座山,并不是宗门的全部。”
“帝君!”孙家耀不由上前半步,老眼之中已是泪光纷纷。
“去吧。灵叶洲殉道于苍生,我玉虚宫又如何惜身?去吧。”风云涌动,再看身后,孙家耀早已不知所踪。
山腰公冶家,夜幕已深,公冶晴的房间却更加热闹起来。
“说!给你印记之人身在何处!”尉莹宝剑『逼』迫,一剑已经割破了皮肉,半点威胁恐吓的意思都没有,她是真的直接伤人。
“你......你怎么也会有我师父的印记?你是谁!”公冶晴的震惊不比尉莹少,顾不得肩膀的刺头,伸手就往尉莹胳膊的伤口抓去,想要看清楚那被毁掉大半的印记。
“你师父?堂堂昆仑弟子居然勾结神魔道!该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如果我的印记该杀,那你呢?难道你也是那个什么神魔道的人?”公冶晴话音刚落,脸上就被一股巨力抽飞出去,身体砰得撞在床头,下巴磕破一大块鲜血淋漓。
“最后问你一遍。给你印记之人,身在何处?”尉莹面如寒霜。
为什么三十年来都没抱一抱大女儿?难道亲生骨肉尉莹就半点不心疼吗?并非如此,尉莹真正恨的从来不是大女儿,她何尝不知道是自己的愚蠢,害了无辜的孩子。可每次看见琳琳,就总会想起当年少女的无知时光,想起那个恨不得拆骨抽筋的骗子。
说到底,尉莹恨的是当年辜负她,骗了她的负心人。那个人,同样拥有这个印记,一个只属于神魔道的印记。
“我不知道!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我爷爷是公冶长老,我师父是昆仑的隐士高人!你看他们会不会替我报仇!”公冶晴失去了昔日的算力,下巴的疼痛让女孩变得有些疯狂。固执地瞪着尉莹歇斯底里,全然不考虑怎样才能活下去。
“孙伯母您先别激动,我来帮您问她师父的下落。只是伯母,您能先说说这神魔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吗?问清楚了我也好帮您找找端倪是吧。”胖子连忙上前劝阻,尉莹的更年期和别人不大一样,她的这个时段能持续三四十年,几乎就没有脾气好的时候。
陈亦锋是真担心她言出必行啊,这手一抖真杀了公冶晴不是搞笑了吗。挡在女孩身前,赶紧蹲下帮她止血包扎,精致的脸蛋豁开道不下的口子来。
“神魔道......哎,冤孽啊冤孽。你知道灵者对吧?神魔道,是第一批真正有实力对抗灵者的人类,却也是最快消亡的一类人。他们究竟是什么,还得从千年前说起......”
胖子执意要保的人,即便固执如尉莹也无法说杀就杀。叹了口气,『摸』了『摸』手臂上的伤痕,三十年来尉莹终于开口提起了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