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邓返回南都那天是七月七,跟着伤病救护队一起返回,他的一条腿断了,脸上也伤了一大块。
实际上老邓的名字,早在七月二日就在异能协会注销,原因是死亡,就连宿舍楼也被协会收了回去。异能协会规模很大,常驻异能者已经突破五千五百人,谁又能记得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庄稼汉?除了六二妈、方远弄些老邓的衣物吊唁一下,其他人甚至都没想起有过这么个人。
末世天天在死人,南都天天在死人,死一两个异能者算稀奇事吗?
当然,要说全然没人在意也不对啊,钟家三位夫人的两个小婢女就很难过。妙彤和语芙都还没成年,一个十五,大的也就十七,原本两个女孩都打算干两年学点本事攒点钱,以后开家小店一边照顾邓伯伯。
她们的衣物全是邓伯伯新买的,点心和鱼虾只有在邓伯伯家才能吃上,这个年纪的女孩开始爱美起来,这世道打扮可都是有钱人才能做的事,可邓伯伯还是给她们找来了不少化妆品。谁是世上对她们最好的人?以前说不好,现在一定是老邓。
可邓伯伯居然就这么走了,一句话都没有,妙彤和语芙躲在协会门口好几个晚上,期待能有个熟悉的身影经过。可现实却是没有,疼爱她们的邓伯伯真的不在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还有三位夫人,原本是老邓帮她们搭上孙家那条线的,可后来钟乾和宋倩雯结婚后,这条线也没太大作用了。人家是夫妻,她们三个女人就是和孙二小姐关系再进也近不过夫妻,她们是离不开钟家的,她们甚至都没第二条路可走。
叶阿姨和宫阿姨听闻也就是唏嘘而已,可小婕却立刻变得失魂落魄起来,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成天发呆愣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老邓死了?就这么走了吗?
小婕也悄悄去了异能协会两次,那间屋子已经换了主人。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把屋子收拾得井井有条,不像老邓当初住的那样简陋邋遢。小婕又去找隔壁邻居问了,无一例外得到的都是同一个消息,尸骨已经运回协会焚烧掩埋,就埋在协会后边的公墓。
小婕还是不愿相信,几经辗转终于进入公墓,老邓的照片赫然印在石碑上。守墓人说他还留下了些遗物,没有家人再不领取只能扔掉了,小婕曾经做过这个男人几个月妻子,老邓无儿无女她不帮忙谁来帮?
领走了遗物和五晶石的抚恤金,小婕失魂落魄在街上走了一整天,她都不知道自己何时进的家门。
老邓返回南都时有了新的身份和名字。他是东郡一名异能觉醒的士兵,战斗中断了腿变成瘸子,不得不退出战斗编制,这才虽医疗队毁经济更好的南都找个糊口的营生。
他的目标是一家不起眼的酒厂,隶属松菊商会却只是小本经营,但这家酒厂的特别之处就是很少对外销售酒水,生产出来的酒水都去了哪里就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快点快点,这三缸酒是送去龙跃酒家的,晚了你们一分钱就别想拿到!”
“德贵呢?臭小子去哪儿了!都要到送货的点了怎么还不来,想不想干了!”
“厂长!厂长!刚守备举来电话,德贵喝醉了把人给打了,要关十五天……”
“打人?你赶紧拿钱把他保出来啊!他不来谁送货!”
“我说了,人家没让啊!厂长,德贵打的不是普通人,是刚从东郡回来的探亲老兵,被边上好几百双眼睛看到了,那老兵可一下没还手……”这种群情激奋的时候最怕动的就是当兵的,人家现在可都是英雄,好多商家都打出军人免费军属七折的广告来,如今当兵的影响力可想而知。
“这个小畜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不是他舅舅求我老子早辞了他!净惹事,你说现在怎么办!酒不到我这个厂长还敢不敢了!”老厂长气得跳脚,他们的主营业务是内部供酒,本就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厂,要是砸了大老板还不全部辞退。
“要不……”
“厂长,门口来了个招工的瘸子,好像是刚从东郡回来的,伤得一塌糊涂。”
“赶走!瘸子来裹什么乱,这里又不是收容所!”
“哎好!”
“等等,你说他也是当兵的?以前是什么兵?”厂长也是病急乱投医,看有现成的就多问了一嘴巴。
“后勤运输的好像是,他还说自己觉醒异能了,不知道真的假的。”
“运输!带进来带进来,这要这批货没事我就收了他!”厂长顿时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得和红屁股猴子一样活蹦乱跳。“你去告诉德贵,让他以后不用来上班了,让他老舅也别烦我!”
“是是是。”
这边几颗钉子一点点打进松菊商会,另一边躲在暗处的方远又开始行动起来。
方远的地下异能者组织在这次抓捕中损失严重,那些躲在人群的异能者有十来个是他的人。一个个都被市政厅严刑逼供,出来的时候多多少少都受了伤,还强制被带去异能协会备案,方远还想用这些人都不可能了。
同是异能者,方远对孙珏瑶这种任人宰割的态度极度排斥,异能者本就是天赋异禀之人,本就是人类中的精英,怎么还有被一群平庸废物压着欺负的道理?
方远自己或许都没察觉,自打宋倩雯大婚之后,他的隐忍和沉着消失了不少,脾气越来越暴烈,是不是就有彻底翻脸动手的念头。
孙家的旧仇本就未了,如今异能者的新恨又算到了瑶瑶这个会长头上,方远实在想把孙家处置而后快。
就在这个时候,藏在南都的另一个异能组织找到了他们,那个组织势力似乎很大,援助给方远大量晶石和四代助战仪,目的就是彻底让异能者翻身掌权。至少在大局上双方是一致的,儿他们要方远做的就是袭击孙家。
“袭击孙家倒是没问题,可南都真正麻烦的并不是孙家。市政厅、四城守备军、军区三大军,这些你们打算怎么对付?你别告诉我硬碰硬去打掉这十万正规军。”
“这些就不劳你们费心了。为了表示诚意,我们可以先送一份大礼,方少到时候看见礼物,自然就知道我们的决心了。”
“希望你们真的能做些什么出来,毕竟孙家也不简单不是。”
“两周之内自见分晓,鄙人届时再来拜访,告辞。”
送走谈判使者,闵姐和老路这才前后返回,这一次是他们出头的机会,一个完全由异能者统治的城市将会是何其壮阔?
“方少,他们送来的晶石点过了,足足有四百,可见诚意不小啊。”老路管掌,他最清楚这些晶石能带来的实际好处。
“而且方少,咱们的兄弟损失不少,异能协会这么一闹可以说是彻底站在民众对面,只怕就算你再找到苗子也说服不了了。”闵姐更关心手头的战斗力,他们要成大事,成大事就得有资本不是。
“确实麻烦啊。一个异能协会就够烦了,那帮人的底细又查不出来,谁知是敌是友呢。”方远恨孙家却不会被人当枪使,合作的前提是能成,至少就目前看南都还是铁板一块的。
“他们不是说半个月吗,咱们等等就是了。”老路插了句,没有远见至少能走一步看一步,掌握不到先机却也不至于满盘皆输。
“是啊,等等吧。不过也别闲着,把人都召集回来,别再损失弟兄了。我有预感,南都很快就会有大事发生。”
七月的天正值酷暑,南都城的能源并不充沛到家家户户供冷气,就连市政厅都没装几台空调。眼看就要进入八月,这天更是能活活晒死人,林苍眠一边擦着满头大汗一边喝着冷水,享受着没多久的室内休息时间。
四城守备官是重要职务,宁水遥请辞后便由林如萱暂时担任,林苍眠这位本家侄女可没时间顾及南都市政,军营才是林家女公子投身之处。没办法,剩下的的工作只能交给他这个远房表叔负责,谁让林海都亲自打过招呼了呢。
喝完一杯水,和纪江、黄涛打了个招呼,林苍眠带着他的巡逻队外出执勤。走之前还吹起了口哨,抓捕是一功,审查又是一功,唐舒婷迟早要上位待不了太久,他有希望在退休前晋升总守备甚至更高,对于戎马半生的老团长来说,这倒是件不错的美事儿。
他本就姓林,要是能在南都闯出一支分支来,百年以后也算是没愧对祖先,尤其是眼下这个林家子弟凋零的局面。
要是家里的婆娘还能生个小子就更好了。
和往常一样,林苍眠怀着憧憬往城南巡查。坐在车上看着周围的风景,南都正在他们这一代人手里一点点变好,等他们交到下一代手里的时候,南都将不再是那个哀鸿遍野的死亡之地。
忽然,一道亮光出现在林苍眠视线之中,深蓝明亮,电光火石间朝着巡逻车冲来。
“敌袭!”林苍眠最后能做的就是推了把旁边的年轻城防士兵,年轻士兵被推出车,爆炸声随之而至。
灾变一年七月二十八日,南都守备官林苍眠执勤途中遇袭殉职,享年五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