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昆翻翻白眼,心道:奇了怪了,我说他他不听,你说他便听,是何道理?你这小子什么时候跟大皇子又攀上交情了?邪门的很。他哪里知道说话的艺术,一句话让人跳,一句话让人笑。要说服郭冕,自然是击中他的软肋。郭昆适才是以训斥的口气压制,并拿军法威胁。这些对郭冕而言是不能奏效的。郭冕怕的是皇上,拿皇上来压他才是正解。
当下众人落座,开始正式商讨平叛事宜。郭昆做了不少准备,几名士兵将一只巨大的沙盘抬进帐来,上面高低起伏的正是京畿五县的地形图。上面插着小旗子和小树枝,摆着小石头等等东西。代表着各种城池市集树林湖泊河流小山等各种地形。
“诸位,目前的局势是……”郭昆当仁不让的开口说话。
林觉皱了皱眉头,这便是问题所在。郭昆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其实有越俎代庖之嫌。诚然,此次实际上是需要郭昆领军作战,因为郭冕根本没有这个才能。但是你总不能视郭冕为无物,起码的礼节还是要有的。郭冕才是主帅,应该让郭冕先发表看法。哪怕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也是规矩。可郭昆却连让都没让。
“都虞候,是否先请大将军说一说他的作战方略?”林觉轻声打断道。
“什么?”郭昆皱眉道。
“我说,咱们先听听大将军的方略。”林觉沉声道。
郭冕心中对林觉好感爆棚,他确实有些不高兴,虽然自己并无方略,也对这样的会议完全没有概念。但不代表自己可以被无视。林觉出来为自己说话,就凭这一点,这个朋友值得交。
郭昆愣了愣,本想说:他有什么方略可说?岂非浪费时间。但想想不好驳林觉的面子,于是点头道:“那好,请大将军先说说平贼方略。”
众人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郭冕,郭冕一阵紧张。咳嗽一声开口道:“那个……方略嘛……倒也……我倒也想了一些。古人云,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那个……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总之呢,这一次一定要将教匪统统铲除。”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郭冕,不知道他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没了?”郭昆问道。
“没了,具体的作战方略还用我教你们么?你们都是带兵打仗的,难道还要我这个主帅为你们出谋划策?那还要你们作甚?该你们说才是。”郭冕忽然振振有词起来。
“……”一群人眼珠子满地乱滚,林觉心里乐开了花。这郭冕可太逗了。看来他是一点功课也没做,倒不是说他对平叛的成败不关心,而是他压根对此毫无兴趣,或者说对此事对他的意义根本不明白。其实郭冕这样的人恰恰是性情中人,直白单纯,毫无心机。想一想让郭冕和郭旭去争夺皇位,真是一件残酷的事情。站在江山社稷的立场上,或许郭冕当个甩手王爷要好的多。淮王继位或许更为适合。
“好吧。那我便来说说。”郭昆沉声道:“根据之前汇总的情报显示,目前被教匪攻陷的有东明、韦城、胙城、长恒、滑州五县。这五处州县皆在京城东北,连成一片。据我估测,教匪必然已经合兵一处,面向东南方向,以图阳武封丘两县。阳武封丘两县是绝对不能丢的,否则那便是要直通京城了。我的建议是,找到对方进攻的方向,一举击溃其主力,便可粉碎其攻占阳武或封丘的意图。此举可速战速决,击溃其主力之后,便可横扫而过,将五县轻松夺回。不知各位是怎么看的。”
“都虞候所言甚是,咱们应该这么做。一举击溃教匪主力,免得他们东流西窜,反而麻烦。”众将领点头附和道。
“都虞候,这方略固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我们如何得知他们的进攻方向?而且我们现在对对方的人数并不知晓。对方集结之后的兵马有多少人,我们不得而知啊。倘若有数万之众,岂非敌众我寡,正面交战会不会吃亏?”一名将领提出了疑问。
郭昆点头道:“陈将军问的好。关于对方进攻方向的问题,我适才已经说了,他们只能进攻封丘阳武两县,所以非此即彼。今晚便可派出斥候骑兵去侦察。另外阳武县和封丘县的县衙也派了人关注教匪动向,这不难查明。其实就我个人来判断,他们极有可能攻击封丘县。因为只要拿下封丘,便可以最快的速度封锁了黄河渡口,可以阻止朝廷派兵北上讨伐。而且封丘距离京城更近,会对京城造成直接的威胁。倘若是我,必是要拿下封丘封锁住北上渡口,之后再将黄河以北各县全部攻占的。”
郭昆手持长杆在沙盘上指点着,众人的目光随着他的讲述在沙盘上移动着。沙盘一目了然,郭昆说的话也更加容易理解。林觉静静的看着沙盘,听着郭昆的话,心中对郭昆倒也另眼相看。小王爷倒也不是不学无术之人,他的判断是极有道理的,从大局上而言,攻占封丘县收益最大。所以,有极大的可能是直接攻占封丘县。
“至于教匪人数的问题,我想这无需担心。教匪皆为乌合之众,大多是教众啸聚。若以人数来算,恐怕起码有三五万之多。但其实战力不强。只要找到他们的主力,便可一举击溃。我不是自大,一群教众啸聚,一时半会儿难有什么战力可言。倘若假以时日或不好说,但眼下不必担心。”郭昆继续说道。
众将纷纷点头道:“都虞候所言不差,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郭昆笑着对郭冕道:“大将军怎么看?”
郭冕打了个阿欠道:“我觉得你说的不错,跟我的想法差不多。”
郭昆大笑道:“那便是英雄所见略同咯?哈哈哈。”
郭冕咂咂嘴心道:“你也配跟我相提并论。莫侮辱了英雄这个词。”
郭昆收了竹竿,开口道:“既然诸位都没有意见的话,那么明日一早我们便渡河北上,直扑封丘县,找到教匪主力与之决战。各位还有什么要说的?”
众将纷纷道:“就这么办。”
郭昆笑着转身,却看到林觉在一旁捏着下巴作沉思状。郭昆笑道:“林觉,你还没表态呢,你觉得这么安排如何?”
林觉听出郭昆话中的得意,他本不忍打击郭昆的骄傲,但郭昆既问,林觉却也确实有话要说。
“都虞候之前的分析我是赞同的。不过却有两个小小的疑问。我想提出来让大伙儿替我分析分析。”林觉道。
郭昆愣了愣道:“哦?你说说看?”
林觉走到沙盘旁,用手指着沙盘道:“这个沙盘只是涵盖京北几县,并没有包括京城和北方边镇之地。所以有些东西看不出来。我来补充一下。”
林觉弯腰搬了凳子移了矮几摆在沙盘南北两侧,再摆了几只茶盅和灯台,沉声道:“虽然简陋,但我一解释你们便明白了。这只凳子是京城,凳子上的几只茶盅是京城的禁军。众所周知,京城有禁军二十万,加上厢兵和京城衙兵足有二十五万之多。北边这一块是边镇重镇。这是太原府,东边这是真定府,再北边是大同边镇。往东北是燕云十六州边镇。我不知边镇兵马有多少,谁能告诉我大致的数字,这应该不算泄密吧。”
郭昆皱眉道:“你说这些作甚?这跟眼下的事有关系么?”
林觉道:“有没有关系都不要紧,你且说北边边镇之地有多少兵马。”
郭昆皱眉道:“边镇重兵云集,起码得有个四五十万雄兵吧。”
郭昆其实说的还是保守数字,燕云边镇加上往西至河套一带的大周兵马足有六十万之多。那可是北方的大门,保护京城的第一道防线,自然是重兵云集的所在。
林觉点头道:“好,那么诸位想一想,教匪明知道南边有二十万禁军,北边以后数十万边军,他们会不会往南或者往北攻击?除非是傻子才会这么干吧,那不是自己送上门去么?换做我是剿匪首领,明知京城有二十万禁军守着,还敢往京城靠近?谈什么封锁黄河渡口?疯了不成?他们避之唯恐不及才是。他们真正能活动的空间便是边镇和京城之间的这大片地带。而且不能长久。要想活命,他们必须要突破被南北夹击的这一狭长地带。要么往西进攻,冲出夹击带抵达京西、凤翔、西夏一带的大片开阔之地。要么直接从应天府往南,直扑江淮之地,另辟地盘。否则他们便是死路一条。我说的这些你们明白么?”
众人有一种恍然之感。是啊,南北两边都是重兵集结,青教教匪就在中间的空挡里。也正因如此,他们才能骤然发难夺了这些州府地盘。难道他们还敢南下或者北上,正面跟朝廷的大军对决不成?除非是疯了,否则没人会这么干。
郭昆皱眉道:“那依着你的意思,他们是不会往南攻击封丘的咯?”
林觉沉声道:“其实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郭昆瞪着林觉道:“那你到底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