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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书院 > 历史军事 > 大周王侯 > 第一八五章 同心一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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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严正肃的真正想法。座上众人并不知道严正肃任杭州知府三年来的最大心病便是海匪之患,他也一直尝试着找出解决的办法。作为一个在地方任职多年的官员,每到一处他都将当地治理的海晏河清,调离之时都获得上下一致的赞誉。而在杭州府,他却无法让治下的海匪之患得到解决,这对于有着强烈自信心和责任感的严正肃来说,这是不能接受的污点。

上任三年来,钱塘县每年都上报无数起海匪滋扰绑架的案子,杭州城中数百桩涉及海匪的治安卷宗都堆放在案头,无数个夜晚,严正肃都枯坐在灯下翻阅这些卷宗,思索解决之道。

然而海匪的事情不像是治下的其他政务,水利道路他可以花人力财力去修缮,民生之事他可以用雷霆手段去治理。干旱了他可以挖渠,水涝了他可以筑坝,饥荒了可以赈济……,等等这些都是他能办得到的事情。这海匪之患,却是他力有不逮之处。

三四万海匪盘踞在海岛上,而杭州驻军宁海军只有八九千人,再加上杭州城中的屯守厢兵五千余,加上所有的衙役捕快等公职人员,人数也不足一万八千人。对海匪的兵力对比上早已是劣势。

海匪们虽一直没反攻内陆,但那就像在卧榻旁睡着的一只野兽,谁也不知道它何时会露出獠牙。严正肃能做的事情其实不多,他只能做好自己分内能做的事,严密主意海匪的动向,做好防守的准备。可很多夜晚,他都睡不踏实,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传来可怕的消息。

而这一切,在性格刚硬且自尊心极强的严正肃看来,其实是不能接受的。他不能容忍自己所任职的杭州府居然要受海匪的滋扰,不能保境安民,便是他严正肃的无能。为此,他也曾不止一次的上奏朝廷,希望朝廷能出兵剿灭海匪。然而,他的上奏不止一次的被驳回。

枢密使杨俊说,朝廷现在的重心在辽国边境,绝无可能调集重兵南下剿匪。圣上也只能无奈的给严正肃批示,要他和梁王商议,做好防御便可。毕竟海匪在海里,并没有妄动。而如今朝廷也没有太多的兵马和钱粮来管这些海匪。

严正肃虽然很失望,但他也明白这是实情。朝廷如今的财政状况已经很不理想,能维持全大周一百八十万的禁军和地方驻军已经殊为不易。辽人给的压力巨大,几乎所有的钱粮物资都用到了京城禁军和边镇兵马身上。内陆州府和南方的这些州府驻军能够维持人数已经很不错了。杭州府宁海军的情况还好些,没有被裁减兵额。像江宁府,扬州府等地,驻军大幅裁减人数,数年来已经砍掉了三成,由此可见情况之恶劣。

而今日,当王爷父子前来谈及剿匪事宜的时候,严正肃其实内心是很兴奋的。但这个计划确实让他意外,以宁海军一军之力去剿匪,这是很冒险的。但严正肃也明白,如果在这种情形下还能剿灭海匪,那将是何等的瞩目之事。其实在林觉详细介绍整个计划之后,严正肃的脑子里便不停的开始权衡掂量,不久后他其实便已经有了决定。

其一,这一次梁王父子愿意全力以赴,他们的态度很少有如此坚决,王爷父子比自己更需要剿匪的成功,因为匪患之事其实他们的责任更大。他们的态度决定了宁海军两位指挥使的态度,宁海军也必全力以赴。在剿匪的决心上当无敷衍之意,这是一大利好。

其二,王爷父子的用心无非是不希望自己禀报朝廷,故而拉自己入伙。否则他们完全没必要征求自己的意见。自己其实同不同意,他们恐怕都要去干。自己即便禀报朝廷,也无法阻止他们出兵。若是兵败,自己其实也必将脱不了干系。而他们一旦成功了,自己便很尴尬了。

其三,从自己的本心出发,与其坐等海匪坐大,将来必酿成大祸,还不如早些解决此事。朝廷无动于衷或者是无力解决的情况下,便需要身在杭州的这些人自己想办法。此时难得众人齐心协力,自己怎能不加入他们。不管他们是出于何种目的,此事最终还是为了解决心腹大患,对杭州百姓有利。若剿匪成功,自己其实也将大受裨益的。

在杭州已经三年快满了,按照规矩,三年任期将满,他的官职也将调动。而这一次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去向,在到达新的位置上之前,留下杭州匪患未除的尾巴来,会是自己为人诟病的一个污点。所以,如果能在上任新的官职之前解决海匪的事情,那将是一个完美的结束,也正是严正肃所期望的。

就林觉提出的这个计划本身而言,虽然很冒险,但严正肃却也觉得这是个机会,难得上下一心要剿灭匪患,难得有一个可以实行的计策,这个险是值得一冒的。况且,王爷父子和宋延平王锴等人既然都同意,便说明他们其实是对这个计划抱有信心的。特别是领军多年的宋延平王锴等人,他们绝不会为了讨好梁王而明知要失败还去冒险,虽然这两人和梁王走得很近,但在领军才能上还是值得信赖的。

而且如今的情况是,海匪既然已经嚣张到在城里出入绑架人质,林觉说的情形已经严重到那种程度,这说明城中治安其实已经接近失控,已经到了不得不去剿灭他们的时候了。无论何时风险都是存在的,自己更不能因为有风险便选择保守的作法,这和他的为官理念有巨大的冲突。

对于严正肃的心路历程众人自然琢磨不透,所以才觉得他是给自己找理由。还以为是林觉的大胆喝醒了严正肃,让严正肃觉得不好交代才同意这个计划,这可完全是一种误解了。严正肃虽执拗,但绝不是不知事理之人。

无论如何,对于梁王父子和林觉高慕青等人来说,此来的目的便已达到。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快便同意了,其实无关紧要。对梁王而言,拉严正肃下水是最重要的一步棋,这个计划报到朝廷,朝廷是断然不准的,严正肃既同意参与,那便是默认不会禀报朝廷了。

接下来,大堂之中的气氛变得融洽起来,众人开始详细的讨论作战的细节。众人皆知此计划保密的重要性,消息走漏不但海匪将有准备,林觉等去海岛之上也会立刻被杀。所以,在征调商船以及兵马出动的理由上,必须要掩人耳目,否则恐怕会打草惊蛇。

最好的理由莫过于将例行的水军的海上训练提前,每年七月份是宁海军的例行海训。可放出风声以此为理由进行调度兵马离开杭州出海,在宁海军普陀山水军码头左近进行海训。至于抽调商船,便以演练保护商船不被劫持为借口。至于城中抽调两千兵马以及王府卫士的出动,那便要分批进行,尽量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了。

这样的提议得到众人的一致认可。海训年年有,海匪们即便得到消息也不会大惊小怪。更何况他们绝对想不到区区一个宁海军水军会敢于进攻。

梁王当场作出了承诺,这一次所有征用商船以及兵船的整修改装的费用,他将一力承担。且设立大量奖赏,激励士兵们拼死奋战。严正肃自然求之不得,如今地方驻军兵饷克扣严重,对士气有很大的影响,王爷肯出血,那自然是一件大好事。梁王府产业众多,富甲天下,但从来都是一毛不拔。今日肯出大笔的钱粮出来,可见梁王对此战的重视程度。

商议了一个多时辰,基本的细节皆已敲定,剩下的便是要立刻对兵船进行改装,在五月底完成所有兵船的加固和商船的征集。还有大量的事情要做。梁王决定和小王爷亲自去宁海军北关驻地去找宋延平等人吩咐命令,于是起身告辞。林觉主动的留了下来,刚才对严正肃太过无理,林觉想找机会道歉,所以他故意磨磨蹭蹭的坠在了最后。且不说严正肃是杭州知府的身份,就算论私人交情,此人是方敦孺的至交好友,自己刚才对他那般无礼,那是着实有违伦常的。此事若是被方敦孺得知,方敦孺便是因此将自己逐出门墙,那也是毫不冤枉。

严正肃送完王爷父子离开回转,却发现林觉站在门口没走,皱眉道:“怎么,你还有事么?”

林觉噗通跪在地上,给严正肃行礼道:“严世伯,适才在下言语无礼,现在给您郑重道歉。请严世伯责罚。”

严正肃愣了愣,笑道:“却也不必了,你刚才说的话也没错,我这个知府确实没做好,以至于城中海匪横行作乱,你骂的没错。”

林觉道:“我不是因为那些而道歉,我是为冒犯了长辈而道歉。严世伯和恩师是至交好友,便是林觉的前辈。林觉只为冒犯了长辈而道歉。并非是给知府大人道歉。”

严正肃再是一愣,旋即呵呵笑道:“原来如此,我道你为何只称我为世伯,不称本府官职。原来你这个谦是向着严世伯道的,而非是严知府这个官。哎,你这执拗小子,倒是有些硬气。不过你心眼也太多了些。”

林觉垂首无语。严正肃收敛笑容看着林觉道:“林觉,这件事你定瞒着敦孺兄吧。他若知道,定不肯让你去冒如此大险。我想问问你,你当真做好准备了么?这一去很可能便回不来了。”

林觉道:“在下明白,可是我已无从选择。龟山岛之事后,我便入了这漩涡了。我不能坐以待毙,所以必须铲除海东青一伙,一了百了。不是他死,便是我死了。”

严正肃点头道:“你既想好了,那便罢了。我也不多说了。你放心,你恩师那里我是不会说的。但你既叫我一声世伯,有几句话我要提醒你。”

林觉道:“请世伯指教。”

严正肃负手站在堂前看着天空中飘落的雨丝,沉吟片刻道:“林觉,敦孺兄和我谈及你多次,我们都认为你是可造之材,只是……你似乎还不够沉稳。须知一个人再有本事,也不能走上邪路,否则便是万劫不复。你……跟梁王父子走得如此之近,我虽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我只告诫你,万万要擦亮眼睛,不可为人所利用。有些人你碰不得,有些事你参与不得。立身要正,处事要稳,否则后患无穷。我不能说的更多了,你自己好好的琢磨琢磨我的话。”

林觉侧首沉思片刻,磕了个头道:“多谢世伯教诲。”

严正肃沉声道:“也不是教诲,只是告诫罢了。我告诉你,这里的事京城都知道,包括寿礼的那件事。我早已禀报了朝廷。很多事并非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内里还有许多复杂的隐情,你不易知晓,更不易参与。此次之事,若你有命回来,希望你收心养性,积极备考,科举之途才是正道,除此之外皆为邪路。”

林觉甚是惊愕,原来严正肃早已将那件事禀报了朝廷,表面上却还是一团平静。林觉也想不透这当中的复杂原委,此时此刻,严正肃是真的作为一个长辈在告诫自己,无论自己认不认同,也不能抗辩,只能应诺。

“起来吧,你去吧。你应该也有很多事要准备。对了,你说要调阅杭州的天气水文资料,可以随时来府衙调阅。另外告诉那个高慕青,她此次若是能全力助我们剿灭海匪,龟山岛山寨的事情请她不必担心,老夫会全力帮她解决。请她不必有顾虑。”

“多谢世伯,林觉告退。”林觉再磕了个头,起身来披上蓑衣,戴上斗笠走出府衙大堂。台阶下,高慕青戴着斗笠站在那里,正静静的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