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
反正是国丧期,东方昊也不能拿她怎样。
膳堂里灯火通明,两个人面对面,食不言。
东方昊倒是时常拿他的冷眸子瞟她,楚思九能感觉到,却低着头吃吃吃。
吃完了,搁下碗便走。
东方昊跟着过去。
她去书房,写静心帖。
之前,因为对他失而复得的喜悦,迷失了几日的心绪陡然清醒了。脑回路空前活跃,思忖出了好些不正常。
“贵妃字写得不错。”东方昊饶有兴味地坐在边上看。
楚思九古怪地看他一眼,“忘了?”
东方昊犹疑,“甚意思?”
楚思九哼哼,不搭理他。
这货的关于她的记忆是从肖剑和汪兴那里来的,象这种高雅的艺术,那俩人哪里触及得到。
“除了我,黄裳还忘了谁?”状似无意地问。
“没有忘了谁。”东方昊微皱了眉头,淡淡道,“也没有忘了你,只是忘了相处的细节。”
楚思九转了转眼珠子,寻思起来。
这是甚病?
想不出个所以然,只有继续静心。
写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天色暗的透透的,她才停了笔。
东方昊一直在看她写字。
人人都说字如其人,时下的贵女都爱写工笔小楷,精描细写,唯恐失了雅致。
楚思九的字也雅,然而秀致中带着劲道,有神韵,有气势,还有一股子自在悠闲的趣味。
他看得入神,也不觉得时间流逝。
“黄裳,外头凉快,出去聊聊。”
楚思九的静心结论,这桩事情必然有古怪,需要打探一下。
东方昊的眸子还落在她的字幅上,“贵妃的这幅字很合朕的心意,可否送与朕?”
“你不是有一幅嘛。”
话音落,见他微怔,楚思九也是服了,“行行,拿去。我还会写狂草,下回给你写一幅‘难得糊涂’。”
顶了两座青青草原,可不就得那啥嘛。
心里头呵呵呵,面上却是正经得不得了。
东方昊的脑子多灵快呐,面色黑起,满眼的冷意。
不待他发作,楚思九眼儿弯弯一笑,捋他的顺毛,“明日让小太监拿去印象画廊,交给米索图,我的字他不敢假手于人,一定裱得妥妥的。”
说完她就走呐。
东方昊面无表情地跟在后头,气息寒沉。
楚思九明白,大男人嘛,要面子,连续被她损,心里头不得劲。行吧,骂人不揭短,下回她忍住。
……
外头有藤椅,看看星星喝喝茶,顺道再谈谈人生,也是愉快的。
东方昊心里头不得劲,浅浅地眯起眼,冷瞥着她不说话。
楚思九也不语,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眸子里透了好些的思虑。
气氛有一瞬的沉寂。
宫女送了茶点过来,摆放整齐,又退下。
楚思九顺手捻了一粒蜜饯,塞进嘴里慢慢地抿着味。
“贵妃想与朕聊甚?”东方昊已然稳定了情绪,淡淡地问。
楚思九轻笑一声,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漫不经心地说,“黄裳以前不叫我贵妃。”
东方昊一怔,寒起的面色便端不住了,眸光微微一闪,“朕叫你什么?”
楚思九漫不经心地说,“忘了,就算了。”
东方昊蹙起了眉头,“贵妃就是想与朕说这个?”
楚思九也是蹙眉头,乌黑的眸子有一瞬的沉滞。
不过,她很快就咧嘴一笑,“方才写字的时候,我提醒自己,若总是在情绪里头打转,怕是永远也厘不清真相。”
东方昊怪生生地瞅她,“贵妃是甚个意思?”
“意思就是,我想破个案。”
楚思九嘻嘻一笑,又轻轻地抿一口茶,“我觉得黄裳的脑子里头有古怪。”
东方昊的眸子凝滞了,神情冷肃了几分,“贵妃为甚这般讲?”
楚思九盯住他,唇角缓缓地抿出一抹玩味。
“皇裳的脑子不古怪么?您想想,除了忘了与我的交往细节外,您还忘了谁的?我听说,您刚从北面回来时,对我恨之入骨,根本不肯听人提起我。之后又把那个钱夕眉弄进了宫?我思前想后,完全猜度不出您的动机。我还以为……”
“以为甚?”声音沉哑。
“以为您被掉包了。我这趟回来,便是来查证这一点。然而,您还是您,由内到外,如假包换。所以,若有问题,只有出在您的脑子了。”楚思九沉定地看着他。
东方昊的面色愈来愈冷,眉峰里头带了些怒。却又掩饰一般地拿起茶水,缓缓地抿一口。
见他这般神情,楚思九的眉头皱得深了,敏感地觉出自己寻对了方向。
“难道?黄裳认为,山洞的那个局,是我布的?”
这句话已经摆在嘴边,此时更是脱口而出。
东方昊直视她,眸中掠过一道狠光,缓缓道,“不是?”
楚思九面色大变,“你真这么想?”
东方昊的面色淡定,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只是目光看着有些破碎。
高昂着头,他一字一顿地说,“之前发生的事情,朕都忘了。贵妃是朕的女人,在这个空寂无味的皇宫,朕会与你一起相伴到老。”
楚思九被他话语里头的那股浓郁的悲鸣惊到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四周安静得很。
东方昊神情疲倦,淡缓的光线下,他的面孔显得格外的岑寂。
缓缓地站起身,声音轻缓,“夜了,休息吧。”
……
楚思九觉得自己好冤枉,比六月里头下雪的那只鹅还要冤。
这货的脑子里头到底在想甚?凭什么认定是我布的局?我有这本事么?
一整晚,她辗转反侧地睡不着,使劲地琢磨着这桩事情。
首先,我知道目标地是北地坞国,是帮北地国探宝,攒军费,却不告诉他。(注,她是被楚梓陌忽悠的。)
其次,我有上一辈子记忆的事情,这货忘了,所以,他认定那些小蝌蚪文是我与楚梓陌合着伙搞得阴谋。
最后,他差点就死了,而我却没事?最后摔下去,也有可能是计算不当的意外行为。
就这条逻辑线来讲,东方昊确实可以认定是我害的他。
可是我冤呐。
深更半夜的,她“蹭”地坐起身来,打算控诉。
还没等她发出声音,边上的东方昊似是忍耐了一整晚,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一个翻身压趴下她。
嘴唇找着嘴唇,狠狠地吻起来。
楚思九哪是个好相与的,一肚子的怒火无处宣泄,唇舌齿统统用上,要与丫的不死不休了。
天雷勾着了地火,擦枪走火,就这么干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