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昊独自去了慕容府。
不同于他带楚思九的“微服私访”,这回的排场挺大,御林军五步一人,站得笔直。
慕容云浩在外头行礼迎接。
见东方昊独自从轿撵之中下来,慕容云浩目光微微沉下,心里头有些失望。不过,面上还是自然。
迎进去,二人也未寒暄,直接去了老太爷的卧房。
因为目眩症的缘故,老太爷吃不好,睡不好,身形枯槁,眸底浑浊得很。
“皇上,您来了。”
声音微颤颤,带了好些的期待。
东方昊心底酸涩,缓缓地坐去他的身边,“外公,朕来看您了。”
“好,好。”老太爷微微点头。
这些日子,他已然想明白了,外孙羽翼已丰,已经无法左右他的想法了。
然而亲情还是在的。
皇帝轻易不出宫,也许,这是二人最后一回见面,有什么话,要赶紧交待。
“云浩,扶我起来。”他急急地招呼。
慕容云浩连忙过来,将他抱着坐起来。他也是酸楚,父亲快要油枯灯灭,整个人轻飘飘的。
一通忙碌之后,老太爷终于坐稳了,眸子热切地投向东方昊。
“皇上,外公知道,因为晴雪的原因,您不喜欢彥锦。外公没办法左右皇上的想法,却要请您答应一桩事情。”
东方昊很沉定,眸中无甚波澜,淡定地说,“外公请讲。”
扶了扶额头,老太爷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道,“外公知道,韩李两家不甘心慕容家拔得头筹,一直想要暗算彥锦。若不是皇上出手,彥锦恐怕早就没了。原本,外公对彥锦报了很大的期望,但是楚氏回来了,皇上一直心心念念于她,外公听说,她生的二皇子,与皇上长得一模一样。今日虽然没有带来,外公也能想象出他的模样。”
老太爷的面上浮起些笑意,语调依旧缓缓,“无论如何,他也是外公的曾外孙,骨肉亲情的那些牵挂总是有的。皇上立他为太子,至少不会对慕容家不利。外公也能想通。”
人就是这样,退一步,再退一步,慢慢的也能想通,能接受。
东方昊心底一松,“外公能想通便好。”
老太爷苦笑,你死活不肯扶慕容家族做政治世家,我有何办法?老了,快要去见阎王爷了,再大的雄心壮志,也要随风而逝了。
不过,他还有话要交待。
眸子深了深,声音工整。
“皇上,您虽然不喜欢彥锦,但是外公求您能够容下他。大人有错,幼儿无辜,日后,就算晴雪犯再大的错,您也不要牵怒于彥锦。”
沉一口气,他继续说,“前些日子,外公给燕聂写了一封信。昨日他有回信过来,许墨答应收彥锦为徒弟,待他六岁之后,便如您幼年一般,每年去芦城住三个月。”
东方昊没想到老太爷对彥锦的感情这么深,肯为他做这么多的事情。
沉吟片刻,他点了头,“朕答应了。”
老太爷吁出一口气,心事已了一般,“儿孙自有儿孙福,外公对皇上很满意,去了地下,也有脸去见端敏了。”
垂下眸子,东方昊的心里头也是戚然。
每个人都有立场,除非大奸大恶之徒,其余的大多数人,不过是为了自己面前的一亩三分地忙碌而已。
……
从慕容府出来,已近午时。
日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直直地照下来,反射出银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
东方昊微微眯起眼,冷硬的面上带了些说不出来的情绪。
慕容府的大夫告诉他,老太爷的精神气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不一定能熬到下个月的寿辰。
慕容云浩与他打招呼,过几日,他会递上辞呈。借着这回的官员考核,升调平移的机会,把丞相的位置空出来,让给年轻人。
“舅舅老了,想退下来歇一歇。”
若父亲去世,他也正好按着守孝三年的规矩,退出朝堂政治。这个丞相,他也是做得够够的了。
东方昊知道他有这个打算,淡淡地抛出一句,“让朕好好想想。”
慕容云浩知道他会应下这个辞呈。
之前,他明明知道韩李两家要在朝堂发难,却选择观望。舅甥之间的嫌隙已经产生了。
现在退出,还可以保住那层轻薄的颜面。
日后还能有说话的余地。
……
回到宫中,肖剑已经等在议事殿。
面色看着沮丧,“皇上,臣未能查到人证。”
“汪兴那里呢?”他眸色不善,眉头微微蹙起。
“臣昨日与汪兴碰过一面,城外庄子里头的丫鬟小厮他全部排查了一遍,未有发现异样。他们都说德妃在庄子里时很规矩,月梅倒是时常进进出出。只有一个小丫鬟说了点疑点,她是负责送膳食的,德妃刚入庄子的那个月,有两日端出来的菜式乱糟糟,量却没怎么少。因为德妃一贯整洁,所以她留了这么个印象。”肖剑也不知道这一条算不算疑点。
东方昊微微地蹙起眉,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眼角挑起,冷冷道,“慕容晴雪必定有一个大秘密,你留一个心眼,这桩事情还要继续查。”
“是,皇上。”肖剑昂声道。
这个不用交代,肖剑必然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包括汪兴、启元,逮着珠丝马迹就会查探一番。
这仨人俱是纳闷得紧,肃王府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让慕容晴雪与月梅不惜杀了这么多的人,最后月梅还被灭了口?
作为肃王府的老人儿,他们都是有责任心,以及……好奇心的。
此事按下不表,东方昊交待肖剑做别的事情。
半个时辰后,肖剑飘然离去。
……
韩明轩回来业城。
心情看着不错,歪斜着身子倚靠在圈椅里,默不作声地听着韩相庭的教诲。
“明轩,父亲不调查你究竟在做什么,但是你要有分寸,凡事要有交待。若这回这般,悄没声息地消失三日,若是韩家有甚大祸,你该如何?”
“父亲说的对,儿子下回不敢了。”
韩明轩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头却在叨叨,就姬芳华的那个德性,神经病发作起来,我有甚办法呀。
还是得早些把她弄回府,才安心。
想着自己的心事,耳朵边则是韩相庭的苦口婆心。
突地,他扬起眉,“父亲,明源甚时候回来?”
韩相庭一愣,脑回路拐了拐,“前些日子有消息递过来,说他已经出发回来了。应该快到了。”
说到这个他的脑门子又抽紧了,“为了他母妾入宗祠别殿的事情,你母亲已经闹了一段时间了,事情是你提出来的,你自己去搞定。”
“行行,我知道了。”韩明轩点头。
若有所思了一会儿,他吊儿郎当地笑一声,“父亲,皇帝现在强势,咱们没必要与他顶着干,大家都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