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天气多变,下一场雨,便降一分温。
得了陆道仁的允许,楚思九终于可以出府了。
添了衣裳,还是骑马。
说到这里么,就要多扯一句。
那日虽然混乱,雪球倒是安然无恙,乱糟糟的时候,汪兴身手敏捷,将它牵入府中。
所以,这会儿楚思九威风八面的骑于白马之上,在水寒冰与云朵的护卫下,往画廊而去。
路过右都御史府,正好见到钱史柯出来,那张面瘫脸冷沉沉,眸子里无一分温度,森森地瞥了她一眼。
楚思九毫不犹豫地怼过去一眼,也是冷沉沉。
那丫的,竟然很是不屑地撇过头去。
这厮会是楚氏团伙的?
楚思九真心怀疑啊,心里头嘀嘀咕咕,千万别混了一个叛徒进去哇。
内心戏份很是充足。
马蹄踏踏,很快便到了画廊。
古碧琪、米索图以及一干伙计,在里头友好地朝她笑,刘文成捧了他的大胖小子过来卖萌求抱抱。
还是这里舒坦啊,楚思九真心实意地笑起来。
“来来,干娘抱。”
逗弄了一通小石头,她领了两个跟班入了内院。
古碧琪很识相,没有跟进来。
感觉今日有好些事情要聊,“春环,把瓜子、花生、果盘、蜜饯都端上来,还有顶级香茗。”
“哎,夫人。”春环早就做好准备,一一端出来。
一共三只,各自端了茶。
“云朵,你先说兵部尚书王相的底细。”楚思九点了将。
“嗯呐。”云月早就想抖这个包袱,但是一直没机会,现在就敞开了讲哇。
“我这里打探来的消息,王相出身还不错,父亲是威武老将军麾下的大将,他自己勤奋努力,在兵部慢慢升迁。他能做到兵部侍郎,在外人看来是个迷,当时的兵部尚书崔文联并不想提他,但是他走了好些关系,还得了一份以威武老将军为首的举荐信,你亲爹楚德钧也有签名。以楚家的权势,等于给他盖了升迁的印章,之后他就一路顺利,直至两年前崔文联因病退下,由他做了兵部尚书。”
楚思九蹙起眉头,挑着中间的毛病,“可是孙进说得是,兵部尚书受过老太爷的大恩,没说受过我爹的大恩呐。”
云月楞了楞,犹豫着说,“或许是老太爷让他儿子,也就是你亲爹签得名呢?”
这么说,也有些道理。
但是?
签个名,也算是大恩么?
“下面我来讲。”楚思九干净利索地将她昨日落入右都御史府听来的对话,与他们讲了一遍。
然后她还给出分析意见。
“事出偶尔,谁也想不到我会掉进院墙之内。这两人是在半刻钟内出现的,照理说,不会算得这么精确。而且,孙进也说过兵部尚书是楚家一伙的。云朵这里探来的消息么,也有那么几分关系。可疑么?”
眸子对着水寒冰,殷切地问。
寒冰大神沉定地喝茶,半晌才说出一句,“你又不想入他们的团伙,管他们真假呢。”
“对啊,有人愿意给你们楚家报仇,你就在边上看个热闹呗。”云朵附和着。
楚思九想想也对,最多就是个知情不报。
“行,这桩事情就存疑,外加略过吧。”她豪迈地挥一记手。
端起茶盏,各自喝一口,面上的表情俱有些微妙。
“皇帝让孝亲王出手暗杀我,咱们也得送一份回礼吧。”楚思九眼眉儿挑起,笑得诡谲。
“懿嫔产下公主后,重新得了皇帝的宠爱。”水寒冰云淡风轻,说得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辛乃良的证据都备好了吧。”云朵学会了他们的假正经,腰板挺得笔直。
“备好了。”水寒冰淡淡道。
楚思九眼眸眯起,替来自北地国的姬常艾默哀了三秒。
“那就悄没声息地……来一场吧。”
“唔。”
……
十一月份的后半个月,是自楚家灭门以来,大余国皇帝东方归一最为闹心的半个月。
毫无征兆的,贤妃异军突起。
面色严峻地拿出人证物证,力指皇后包庇懿嫔,在明知对方早已流胎的情况下,隐瞒不报,犯下欺君之罪。
最后,更是瞒天过海,混淆皇室血脉。
东方归一是多聪明的人呐,一点即透。皇后为了北地国女子的声誉,有干这件事情的动机。
至于能力。
作为一宫之主的皇后,这点事情还是能办到的。
“姬莫婧,你胆子真大啊。”磨着牙,恨恨地扔出这一句。
姬莫婧跪在地上,面容凄凉。
这一回确实是天网恢恢,要收她去了。
然而,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惨笑着,“皇上,臣妾是被逼的。若懿嫔生不出一个正常的孩儿,北地国女子的声誉尽毁,臣妾是明知不可为,却不得为之啊。”
东方归一不语,气极的面色缓和了一些。
“皇上,你我夫妻近三十年,纵然称不上举案齐眉,也算是相安无事。臣妾自知死罪,虽死不辞,但是臣妾的孩儿却是无辜的,请皇上不要迁怒于他。”姬莫婧泪水涟涟,悔之晚矣。
东方归一眸子冷肃,他已然想好对策。
这桩是大丑闻,对东方皇室声誉的影响巨大,是不能公诸于众的。所以,对于皇后的处理必须是高举轻放。
更何况,睿王东方铭确实无辜。
母后担上污名,与他而言,将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虎毒不食子,自己的儿子自己心疼,东方归一就算不想把皇位传给他,也不会让他有此下场。
皇帝果然是狠的,血洗后宫,将所有知情宫女、太监尽数屠灭。
皇后囚居椒房宫,终身不得外出。
懿嫔与婴孩被秘密处决,对外宣称因病去逝。
贤妃梅歆瑶举报有功,作为封口的条件,由她代理皇后职权,取得后宫实权。
……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只一个晚上,东方昊便收到了消息,震惊之余,他立时想到,这是谁干的?
谁干的?
干的那个人,正追悔莫及中。
“皇帝果然是这天下最狠之人,杀人不眨眼。”她喃喃着,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是皇帝杀的,不是你杀的。”水寒冰看出她的不安,安慰她。
“你不明白。”楚思九痛苦地摇头,眼面前俱是死者的鲜血,惨红惨红。
云朵是这一世的武者,见惯了生死,“如夫人,生死由命。”
楚思九觉得自己该有多大的心,才能装得下“生死由命”这句话。
摆摆手,她淡淡道,“你们不用安慰我,我会想通的。”
道理她懂,无非就是,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
也可以换句话讲,重塑三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