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断玉……”凤云渺冷然一笑,“竟然是他。”
先前就从颜天真那听说,这秦断玉对她的印象,从初见时就很不好。
也难怪他会在外胡说八道。
不过——
这也并不代表流言蜚语是从他那里散播出来的。
他即使看颜天真不顺眼,也实在没有理由去破坏她的名声。
除了大公主和秦断玉之外,一定还有其他人参与此事。
“秦断玉都说了些什么?”凤云渺迈到了大公主的面前,伸手夺过了她手中的鱼食,“你若是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把这一大盆鱼食全投进湖里去,让你的锦鲤吃个饱。”
能被大公主喂养的鱼儿,自然不是市面上的普通鱼类。
是五湖四海各地的珍贵品种,其中包括三色锦鲤、白龙鱼,以及一些道不出名字的鱼儿。
鱼儿吃鱼食,需要控制分量,尤其这些珍稀鱼类娇贵得很,投喂鱼食宁少勿多,一旦吃多便会撑死了。
这一大盆鱼食全都泼进去,后果可想而知。
“住手!”大公主果然无法维持镇定,站起了身,伸手就要去夺凤云渺手中的鱼盆。
凤云渺将鱼盆拎到鱼池上空,“你若是再不老实,我就立即倒下去。”
“你……”大公主磨了磨牙,坐回椅子上,“要问什么?赶紧问。”
“关于本宫的太子妃,秦断玉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你们因何谈到她?”
“本公主跟他没说过话!是公孙媛从他那听说了一些关于你那位太子妃的事,在本公主面前随口提了几句而已。”大公主冷哼了一声,“你那宝贝太子妃在外风评很不好,就算承受流言蜚语的攻击,那也是活该!”
大公主的话音才落下,里面泼来一盆鱼食。
凤云渺将手中那一盆鱼食直接挥到她脸上去了。
趁着她没有反应过来,将鱼盆扣在了她头顶上。
“你——”
大公主才想张口骂人,凤云渺却迅速打断了她的话,“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本宫对你已经很客气了,幸好你昨夜的那一场设计没有成功,你若真的成功了,本宫今天洒在你脸上的就不是这一盆鱼食,而是刀片了。”
在凤云渺冰冷的目光之下,大公主没能再接上一句话。
凤云渺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就不与这泼妇一般见识。
等他走远了些,大公主拿起了扣在头顶上的鱼盆,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混账!”
凤云渺离开了大公主所在的院落,并没有走向公孙府外,而是顺手招来了一名下人询问。
“公孙媛在府中吗?”
“在的。太子殿下请稍后,小的这就去喊小姐。”
凤云渺走到了树下的石桌旁坐下,等候了片刻,下人便将公孙媛带过来了。
“见过太子殿下,不知太子殿下找臣女有何事?”
“听大公主说,你跟秦断玉聊了一些关于太子妃的事?”
“我的确是从秦公子那里听说了一些……太子妃从前的事。”
公孙媛说到这儿,像是察觉到了凤云渺的情绪,连忙解释着,“我们不该议论太子妃,我知道背后说人是小人行径,此事绝不是我先提起的!好在,我与秦公子聊的内容,我也就只跟大公主一人说了,没有再跟其他人提起过这事。”
“是吗?”凤云渺盯着她的脸庞,目光中带着审视,“那么……秦断玉的原话是什么样的?你复述一遍。”
“这……”公孙媛有些犹豫,“太子殿下要降罪于他吗?”
“那就要看他说的话严不严重了。”凤云渺的语气毫无起伏,“你说,不得隐瞒。”
“秦公子的原话是——身为女子,才艺有多出色,武艺有多高强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礼义廉耻。武安女候在与太子定情之前,和北昱国的皇帝暧昧不清,她虽貌若天仙,却一身邪气。”
公孙媛顿了顿,道:“这就是秦公子的原话了。”
说完之后,她抬头看凤云渺的表情。
凤云渺的脸色看不出喜怒,一双桃花美目却格外冰冷,仿佛冬日的湖水。
他面色不怒,心在怒。
“好端端的,为何要突然提起太子妃?莫非秦断玉吃饱了撑的,特意在你面前说起这些?”
“此事也怪不得秦公子,他一向敢于直言,他绝不会毫无理由地抨击一个人,依我看,他或许是对太子妃存在误会罢?太子殿下为何不去问问太子妃?让太子妃与秦公子当面对质,有什么误会也好当面消除。”
“本宫问的是——你们为何要谈起太子妃?你正面回答。”凤云渺的目光锁定着公孙媛的脸庞,似乎想要透过她的神色看穿她的心思。
“既然太子殿下这么追问,那我就直说了,我也不怕殿下笑话。秦公子向我表明心意,被我拒绝,他问我是否心仪殿下,我承认了。他希望我能放弃殿下,我的回答是——我明知自己比不上女候,还是不想轻易放弃。秦公子大概是偏向我,反驳了我的话,他说,是女候比不上我。”
凤云渺嗤笑一声,“你们两个人可真有意思,谈起感情的事,还要将本宫的太子妃牵扯进来?”
“我并没有想到秦公子对女候会是那样的态度!他说出了自己对女候的看法,我当即就打断他了,可他并没有停止,他也想反驳我,于是……就把北昱国的陛下也牵扯进来了。”
公孙媛说到这儿,叹息一声,“太子殿下,我们只是私底下谈起,并没有对外说开,殿下要因此怪罪我们吗?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秦公子快人快语,殿下偏向太子妃这也无可厚非,可殿下你怎么就能确定——外面的那些流言是假?”
“你的意思是,本宫的太子妃真向外面传言那样不堪?”凤云渺的目光更加幽凉。
“臣女不敢胡说。我与太子妃不熟悉,不敢随便下定论,但我心中觉得,那么多流言蜚语不是空穴来风,或许是夸张了些,但也存在一定真实性。太子殿下应该去查个究竟。”
“公孙姑娘看起来倒是一本正经,大义凛然。”凤云渺站起了身,“那么你来回答本宫一个问题,你明知大公主爱闹事的性格,为何还要把跟秦断玉的谈话转述给她?你不确定太子妃的为人,又为何跟大公主议论她?”
“我……也是一不留神脱口而出,不是刻意。”
“是吗?”凤云渺走到了距离她两尺之外的空地上,站定,“你敢不敢看着本宫的眼神,告诉本宫,你心中没有任何对太子妃不利的想法?”
“我有何不敢。”公孙媛迎视着凤云渺,目光毫不躲闪,“我心中没有任何对太子妃不利的想法,以后也不会再与人随便议论她。”
“好。”凤云渺转过了身,“那就记住自己说的话,若是你口不对心,你会知道后果。”
公孙媛眼见着凤云渺的背影离开,脑海中紧绷着的一根弦终于放松了,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低头望着被汗水浸湿的手掌心,唇角终于浮现出一丝轻松的笑意。
凤云渺离开了公孙府,行走之间,瞥见街边的小摊上站着一道熟悉的背影。
那人身穿浅紫色衣裙,身段娇小纤细。
凤云渺走到了她的身后,听见她冲着摊主道:“给我来一斤炒瓜子。”
“好勒,姑娘稍等。”
摊主将瓜子装进了纸袋里,递给了她。
她正要低头拿银子,身后却伸出了一只手,将一锭银子递给了摊主。
“我给她付。”耳畔响起男子的声音,清冷好听。
她一怔,转头望着身后的人,笑道:“请我吃?”
“对,请你吃。”凤云渺望着她,面无表情,“顺便再请你帮个忙。”
“嘁,我就知道没有白吃的东西。”凤萝莉拿过了那袋瓜子便走,“皇兄刚才付钱的那一刻,我就在想着,这一包瓜子绝对不会让我白吃,皇兄从来就不是个贴心的兄长。”
“你我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凤云渺淡淡道,“没拿你当亲妹妹看待。”
“我们是同宗,按理说也是很亲的。”凤萝莉嗑着瓜子,悠悠道,“皇兄要请我帮什么忙?”
“听你皇嫂说,你会读心术。”
“呵呵,皇嫂太抬举我了,哪里是什么读心术,只是擅长于捕捉人微妙的神情罢了,这一点并不需要练习,我仿佛是天生就会。”
凤萝莉说到这儿,转头望着凤云渺,“皇兄,我给你看一样有趣的东西。”
凤云渺神色平淡,“我是来找你帮忙的,不是来陪你玩的。”
“诶,看过之后,咱们再说正事。”凤萝莉说着,抬手握住挂在脖颈上的珠子,注视着凤云渺,唇角轻扬,“我这颗珠子,好不好看?”
凤云渺淡然地望着她手中的珠子。
凤萝莉将珠子拿得离他近了些。
凤云渺只觉得鼻翼间萦绕着一缕奇异的香气,凤萝莉的声音变得十分空灵——
“你看到的是什么颜色?”
凤云渺眼见着那颗珠子透出淡淡绿光,开口,回答的却是——
“透明的。”
“嗯?”凤萝莉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你怎么可能看到这个颜色?”
凤云渺抬手将那颗珠子拂开,“这点小把戏,还好意思拿在我面前显摆。”
“皇兄,你看到的到底是什么?你不可能看到透明珠子,凤伶俐看到的都是乳白色,你看到的颜色,怎么会比他还淡?”
“这说明我的内心比伶俐更加洁白无瑕。”
“屁,这根本不可能,你刚才有一瞬间已经中了我的迷魂术了,可你反应了过来,迅速清醒。你不愿意说出你看到的是什么颜色,莫非是心虚?”
“我不想再跟你继续议论这个无趣的问题。言归正传可好?你刚才答应了要帮忙。”
凤萝莉撇了撇嘴,“帮什么?”
“流言蜚语一事,我怀疑与公孙媛有关。”凤云渺道,“你既然会读心术,不如去读一读她的心思。”
“怎么?皇兄的观察力一向敏锐,竟然看不穿她的为人?”
“我没有你那么神通广大,无法迅速看穿一个接触不多的人。若是想要了解一个人,总要多接触接触,可我不愿意再去接触她,因此,就看你肯不肯帮这个忙了。”
“我若是帮了你这个忙,有没有什么奖赏?”
“没有。你手上的这袋瓜子是酬劳,你若是不想帮,就是白拿了我的酬劳,回头要把瓜子还给我。”
凤萝莉白了他一眼,“你这也太小气了。”
“这是你皇嫂的规矩之一,不得对除了她以外的女子大方,哪怕是堂妹,也不能坏了规矩。”
“罢了,反正我也挺无聊,我就去看看这个正儿八经的公孙小姐到底是什么德行。”
凤萝莉说着,一甩头便迈出了步子。
……
东宫之内,颜天真躺在藤椅上懒洋洋地沐浴日光,格外惬意。
“义母。”空气中响起凤伶俐的声音,“义母现在的心情想必很不好吧?伶俐来陪你说说话。”
“我有什么心情不好的,吃得好又睡得香。”颜天真眼也不睁。
“我以为,宫外的那些流言蜚语会给义母造成困扰。”凤伶俐叹了一口气,“那些人都是胡说八道,义母是什么人品,我们最清楚不过了。”
“散播流言的人不就是想看我心急吗?我偏不,我依然这么没心没肺地活着,这样,难受的就不是我,而是那人。”颜天真慢条斯理道,“我不但要继续维持着我的快乐,我还要帮这人再添一把火,坊间都说我什么来着?无耻下作,朝三暮四,和许多男人牵扯不清是吧?”
凤伶俐“嗯”了一声,“还有……说义父义母的结合,是糟蹋了义父。”
“对对对,他就是被我给糟蹋了。”颜天真道,“我觉得这些流言蜚语也不算太狠,完全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这样吧伶俐,你再帮义母把流言继续扩散,并且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凤伶俐听闻此话,一时有些懵了,“义母,我有些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就是在原有的流言蜚语上,再添加得更夸张一些,什么朝三暮四水性杨花,这些远远不足以形容我,再加上几条什么呢?这样,就说,我的裙下之臣远远不止凤云渺和宁子初,就连段枫眠也为我的美色所倾倒,我在鸾凤国时,堂姐送了我三十三名男宠,我消失的那半年,是去东陵国勾搭半宸,并且还和赵皇后有一腿,我不但招蜂引蝶,还男女通吃。”
凤伶俐听得下巴都快掉下来:“……”
“伶俐,你知道什么叫物极必反吗?浮夸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有人怀疑真实性了。”
颜天真笑出了声,“现在民间流传的那些流言蜚语,为什么会有人信呢?因为听起来合理,你很难找到缺口去攻破流言。比如,我很得宁子初宠信,没错。比如,宁子初喜欢我,这也没错。这些流言蜚语里,七分假话,三分真话,会有人信。但是把比例调一调,九分半的假话,半分真话,越来越浮夸,把我贬低到了不能再贬低的位置,那么接下来,我就只能有上升的空间,一步步洗白。”
“义母……高明啊。”
“你立刻去办,记住,把这把火扇得再旺一点,让人一听就觉得是无稽之谈,然后,各家茶楼酒肆安插一些我们的人,跳出来给我平反平反,一定要义正言辞,一身正气,谁演得最好,有赏金的喔。”
“是,我这就去办,今夜天黑之前,一定会让街道上的留言更加夸张,义母放心就是。”
颜天真摆了摆手,“去罢。”
……
“三公主,请喝茶。”
宽敞的庭院之内,公孙媛亲手沏了一壶茶,倒上了一杯递给对面的凤萝莉。
凤萝莉接过了茶杯,抿了一口,赞叹道:“公孙姑娘可真是心灵手巧。”
公孙媛笑了笑,“不过是泡了一杯茶而已,哪里称得上心灵手巧,公主谬赞了。”
顿了顿,又道:“我还以为三公主是来找大公主的,想不到会在我这院子里坐了下来。”
她一向和凤萝莉没有交情。
“大皇姐现如今每天都像吃了火药似的,一个不慎就炸了,我都不敢去她面前晃悠。”凤萝莉悠悠道,“公孙姑娘,我来找你,是想与你商量件事情。”
“公主请说。”
“公孙姑娘,愿不愿意帮我一起对付女候?”
凤萝莉此话一出,公孙媛有些愕然,“公主,你在说什么?”
“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你听到了吗?”凤萝莉冷哼了一声,“北昱国皇帝是我要嫁的男子,宫宴之上我见到了他,仪态不凡,我十分满意父皇给我定下的这门婚事,女候有了皇兄还不知足,私底下与陛下纠缠不清,这我怎么能忍?我也要脸面的,北昱国皇帝来此,是为了娶我来的,我绝不能让人抢了我的风头。”
“这……”公孙媛想了想,道,“公主,街道上传闻的那些,也不一定都是真的。”
“空穴不来风,就算夸张了,起码也有三四成能信吧?说句实话,这女候实在不讨喜,难怪大皇姐也讨厌她,我如今是有些明白大皇姐的心情了。”
“唉。”公孙媛叹了一口气,“大公主之前和女候发生了争执,大哥上前去劝,说她不对,大公主心中大概是觉得,连自己的夫君都不帮她,反而帮着一个外人。”
“你说这女候是不是习了什么狐媚之术?她似乎有一种让男子们都帮着她的本事,裙下之臣不可胜数啊。”凤萝莉说着,有意无意地把玩着脖颈上的珠子,忽然就起身凑到了公孙媛的身旁,“公孙姑娘,你看,大姐的夫君帮着她,我未来的夫君也帮着她,你喜欢皇兄,皇兄也帮她,我们不能让她再这样魅惑人心,我们一同揭穿她可好?”
公孙媛才想要拒绝,忽然嗅到了一阵奇异芬芳,这一瞬间有些犯困。
凤萝莉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
“我们一起对付她,好不好嘛?你就依了我吧,依了我吧。你说,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讨厌她?说啊~”
凤萝莉的声音,空灵悠远,仿佛带着一种魔力,诱使她回了一句——
“是啊……”
一阵刺眼的绿光映入了眼帘,凤萝莉手中的那颗珠子,被一阵绿芒吞噬了大半。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颜色?”
“绿色,透些白。”
“喔,明白了。”凤萝莉伸手,轻敲了一下公孙媛的额头,“回神。”
公孙媛蓦然回神。
方才发生了什么?
好像……发生了很不真实的一幕。
她抬头,凤萝莉就坐在她的对面,双手托腮望着她,目光中带着期盼,“要不要跟本公主一起合作?”
“公主,对不住,我不想惹事,只想过平静日子。”公孙媛站起了身,“太子殿下不是我的,我也强求不来,公主以后不必再找我商量这种事了,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了。”
话音落下,她转身离开。
凤萝莉挑了挑眉,也起身离开。
出了公孙府,她在街道上与凤云渺碰面了。
凤云渺问道:“怎么样?”
“机敏、虚伪、多疑谨慎、警觉性很高,对女候存在强烈敌意。”凤萝莉伸手摩痧着下巴,“她好像发现我对她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