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袁东珠,眼泪就滚了下来,“我们袁家这是怎了?大司马忠心耿耿,却受到这等横祸,现在又是你们夫妻俩。”
“母亲……”袁东珠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王氏的善意,“是太子夫妇所为,害了袁家,现在又害我们夫妇。欧家是什么人,能是打仗的?可她就相信欧家,令欧大郎来夺兵权,葳郎的腿毁了……”
王氏道:“只要命在,就不算毁。刚才我过来时,瞧到阿闯、阿闹两个孩子,被你婆母教养得很好,又乖巧又有礼貌,瞧到我就唤‘外祖母’。”
涂氏迭声道:“可不是,你好好将养身子,你们定会长命百岁,还能看到两个孩子娶妻生子。”
袁东珠问道:“宗宝和延寿可来了。”
“来了,你的寝院他们不好进来,你隔着珠帘与他们说说话。”
袁四郎原名袁宗宝,现已长大成人。
袁延寿因是长子长孙,目睹了父亲、叔父的惨死,心中有一股无法掩饰的恨意,他们袁家对朝廷忠心耿耿,却被太子的人诬陷,他甚至都不能替父叔收尸。
莫六郎使那等不入流的手段害人,只为夺下神策军的兵权,明明有那么多的法子,却大要逼死他的父祖。
在他随母亲、妹妹逃命之时,他就发誓,这辈子若有机会报仇,定会为之。
袁四郎对皇族失望,对当今太子更是摇头。
袁东珠道:“四弟,父兄已亡,你就是这辈唯一的男丁,要孝顺母亲,莫让她为你忧心。父亲一直不希望袁家再出武将,你从文做学问,总有一日,有你施展才华之时。”
“弟借三姐吉言。”
王氏怕儿子学武征战太危险,当年袁大司马要让袁四郎学武功,她哭闹一回,最终以袁家也出文士为由,袁四郎只学了健身的拳腿,并未学刀剑武功,如愿被王氏培养成了文士。
妙珠、巧珠互望一眼,妙珠出声道:“三姐姐,我与七妹妹也来了。”
“是妙珠和巧珠,你们进来罢。”
姐妹二人相继进入内室。
房里有一股浓浓的药味,还有一股压不住的血腥味。
“几年未见,二位妹妹都长大了。”
两个垂首笑着。
妙珠道:“三姐姐,大姐姐没了。”
“她……”
巧妙道:“就在父亲撞死朝堂后不久,六皇子说要夺了她的正妃位,她在六皇子府自来行事霸道,开罪不少姬妾,其中一位被扶上侧妃之位的林妃,忌恨大姐姐弄没她的孩子,寻了大姐姐一个不敬之罪,让人将大姐姐给杖毙了。”
袁南珠张狂,自有人得势后,就能要她的性命。
“降妻为妾,也亏得夏候滔能做得出来,难怪当年,蘅妹妹说此人不能嫁。我亦劝过她的,是她不听,非嫁不可。”
只是,现下说这些又有何用。
袁东珠佩服陈蘅的先见之明。
说话间,就听到莫松大娘的声音:“二郎主可醒了?”
“还未醒。”
邱媪老了,得莫氏恩允,让她去乡下庄子将养,邱媪说她一辈子喜爱热闹,莫氏就赏了一处二进的小宅子给莫大管家一家。
而今,莫氏跟前的管事仆妇是莫松大娘。
莫松大娘进了内室,见王氏、涂氏在,笑道:“是郡主从外头传了家书,郡主说她梦到二郎主了,问家里可好?又令人捎了医族神医制作的药丸。老夫人说,让将这盒乌鸡白凤丸给二夫人调养身子服用。这瓶补养丸给二郎主用,老奴要给二郎主喂药……”
袁东珠扭头看着另一张榻上静躺着的陈葳,全是心疼。
几年夫妻,早就化身一体,他荣,她耀;他辱,她耻,“莫大娘将药给我罢。”
“二夫人,你正坐小月呢,老夫人发了话,说你身子亏损厉害,家中田庄的鸡鸭养得多,让你做双月,你莫起身,奴婢这就喂二郎主吃药。郡主来信,说这药效果极好,三日吃一枚,往后每过三日,奴婢就过来喂他吃一枚。”
莫大娘又道:“二夫人的药丸子大,一枚分成两半,早晚各半枚。”
袁东珠启开盒子,但见粒粒药香扑鼻,一瞧就是好东西。
王氏闻了一下,“这药可是好东西,定是永乐郡主从北燕宫里弄来的。”
帝月盟圣女是医族的天圣女,而郡主是盟主夫人,有了这层关系,什么好药弄不来。
莫大娘针药丸子碾碎,和着清水喂陈葳服下。
涂氏亦将药丸扳成两半,取了一半递给袁东珠,“三妹是个有福气的人,婆母视你为亲女,莫要辜负了她老人家一片慈心惹她难受,且把这药吃了,待你养好了身子,再替陈家多生几个孩儿。陈老夫人见了,定然高兴。”
有妇人柔声哄孩子的声音,却是莫氏让两个乳母将孩子送过来,想给袁东珠瞧瞧。
“三公子乖,你父亲、母亲住在这屋里,正养着病,进去了要乖乖行礼,还要唤阿耶、阿娘……”
两个一般高矮,却又胖瘦不同的男童跟着两个乳母进了内室。
袁东珠看着自己的儿子,想着当年不远千里送回来还在襁褓中,转眼几载过去,两个孩子竟长这么大了。
乳母低声道:“三公子,那是你母亲,你外祖母是见过的,还有你大舅母、六姨、七姨……”
四公子陈闹歪着脑袋,打量着袁东珠,然后将视线移到另一张榻上,“他为什么躺着?”
“他生病了,他是你们的阿耶、父亲。前些日子,你们不是说大了也要当将军。”
“阿耶……”三公子低低地轻唤,他走到榻前,小小的人儿望着榻上的人,“叔叔,你病了吗?你能带我骑大马吗?四舅和表兄就会骑大马,大伯也会,祖母说,待我阿耶回来,能带我骑大马……”
叔叔……
迷蒙之中的陈葳听到这个娇弱的稚儿声音,他虽未醒,却能听到外头的说话声,这是他的儿子,是自幼送到母亲身边哺养的儿子。
他的儿子认不得他,竟然唤他叔叔。
一股莫名的辛酸涌上心头,为了保家卫国,为了朝廷,他未尽父亲之责,可最后换来的却是这般下场,设局害他们夫妇。
陈葳眼睛一酸,流下两行清泪。
四公子走近时,大叫道:“外祖母、大舅母,叔叔哭了!”
袁东珠轻呼一声:“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