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清笑了。
事实证明,人在气急了的时候也是能够笑出来的。
谣言可以过分,但不能过界。
胖子刚刚说的这条就过界了。
“女巫?我?”
年轻的助教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笑容狰狞,声音因为跑气而显得有些尖锐:“还受众广泛?有很多人相信?”
辛胖子无辜的摊了摊手。
只是小幅度的向后仰了仰身子,避免被飞溅的唾沫星喷到。
“很多人都看到过你穿着裙子光明正大的在学府里乱跑……虽然当时你遮了脸。”他胖乎乎的脸蛋上堆砌不带一丝诚恳的笑容。
“那是一个女装娃娃!是恶作剧!学校里很多人都被捉弄过!”
郑清咬着后槽牙,努力克制左右张望的冲动——他担心自己看到班上同学脸上古怪的笑容后彻底失控——同时在心底不断暗示自己‘蒋玉知道这是谣言’,然后终于稍稍控制住了情绪:“为什么会有人相信这么无厘头的谣言!”
“因为这条谣言可以解释很多不合理的事情。”
辛胖子语速飞快,一根接一个的竖起手指:“比如你与苏议员的关系……很多人愿意接受这条谣言,是因为他们不愿意相信巫师界第一大美女与一个还没毕业的毛头小子生了孩子,大众更愿意相信你是一个女巫,是苏议员的闺蜜,是在帮她逃避古老家族的桎梏。
再比如,你与其他巫师家族女巫们之间的良好关系,也是相似的道理。只有当你是女巫的时候,那些出身大族、与你关系亲密的女巫们没有互相在公开场合扯头发,才有足够的合理性——因为你是女的,她们不需要互相吃醋;因为你是女的,所以才能同时与那么多女巫保持良好关系。
除此之外,对巫师而言,男巫变成女巫或者女巫变成男巫并不是一件难事,这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理由——因为容易,所以可能性极大——相较于与苏施君生孩子,变成一个女巫显然更容易一些。
更重要的一点,男女巫师性别互换,一直是联盟内非常具有炒作效果的话题。你知道‘彩虹巫师团’吗?它是由那些‘性别模糊群体’组成的少数派巫师团……这个团体坚持‘每一位巫师的性别自由都应该得到尊重’‘心理上的女巫也算女巫的一种’等言论,会给每一个试图改变自己性状的巫师提供魔药、法律以及舆论支持。
总而言之,每一个支持你的群体都有各自的希望——与其说他们相信你是女巫,不如说他们希望你是女巫。
爱伦坡曾经说过,舆论通常只会制造耸人听闻的话题,而不想挖掘事实的真相;即使有时舆论真的挖掘了真相,那也只不过是搭了炒作话题的顺风车罢了。”
一番分析,一气呵成。
胖巫师直说的口干舌燥,却又心满意足。
他抓起桌上的水杯,咕嘟咕嘟灌进大半杯茶水,才意犹未尽的看向郑清:“……也许你觉得他们只是想通过这场热热闹闹的舆情把他们的诉求让更多人知道或接受,但这不影响他们现在是‘相信’你的,这么说,你理解了吗?”
郑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胖子分析的理由过于圆洽,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都有了一丝动摇,似乎要被说服了。
“不要纠结那些细枝末节。”
萧笑的声音仿佛幽灵般在郑清耳边突兀响起:“对于这些谣言,你们身为当事方,应该站在更高的位置去理解……舆论都是喜欢折中的。倘若有人声称郑清喜欢吃小孩儿心脏,肯定有许多人嗤之以鼻,继续去关心他到底跟几个女巫跳了舞;但如果有人说郑清实际上是个女巫,立刻就会有许多人放弃分析与他跳舞的那些女孩儿,转而研究他是不是真的女巫。”
郑清被他的神出鬼没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把刚刚抽出的符枪悄悄塞回抽屉里。
“胖子说‘彩虹巫师团’的时候。”
萧大博士扶了扶眼镜,语调轻快:“他有一点说的没错,类似‘心理女巫’这种古老而前沿的课题,因为可能涉及灵魂与肉体的不匹配,一直受到社会很大关注。用它激发的讨论,确实很容易淹没你跟几个女巫跳舞这件事。”
郑清不知道‘他与几位女巫跳舞’与‘他是一个女巫’哪一个话题被人讨论更让他感到糟心。但在这个早上,他却清晰的理解了琳达·巴恩斯说过的那句话——舆论很容易被干扰,大众的认知也是这样。
面对校园里那些偷偷摸摸的视线与鬼鬼祟祟的议论,他只能强迫自己不断回忆蒋玉昨天说过的那句话,‘那些都是谣言’,然后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学业上来。
直到周四下午。
与周三相同,周四下午也是一节选修课。
只不过对班上其他人而言,周四的选修课是在为边缘学院的预科生们提供志愿者服务,而郑清周四下午的‘选修课’则是当老师。
这天下午,当郁郁寡欢的男巫带着事先准备好的讲义,开始给边缘学院的预科生们讲解基础符箓的绘制技巧时。
一只三个脑袋的鹦鹉扑棱着翅膀飞进了教室。
“郑老师!”
“科尔玛副院长托我给你带句话!”
“从这节课起,边缘学院新接收了一位插班生!”
它的三个脑袋次第说出了这三句话——郑清认得这个虎皮鹦鹉,作为曾经第一大学学生会的荣誉主席,它现在负责管理边缘学院学生会的事务。
郑清一边维持着身为老师的‘威严’,一边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同时在心底腹诽为什么科尔玛把这件事交给一只鸟儿来做。
虎皮鹦鹉三个脑袋齐齐转向身后:
“进来吧!”
“不要害羞!”
“大家都是边缘人!”
它热情的招呼着。
下一秒,清脆的哒哒声传入郑清耳朵里,他没来由的感到一丝心慌,还没等他回过神,一匹棕色的小母马便甩着尾巴,高高兴兴的溜达进教室里。
“郑老师好!”
露娜·慧骃愉快的向他打着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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