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段白骨已经旧得发黑了,不短,看起来像是人的小腿骨。
众人顿时作鸟兽状火速散开。
挖出白骨的小厮膝盖一弯,险些跪坐在地!
李氏脸色煞白。
王氏就着丝帕掩面作惊惧状。
赵老夫人面色一沉,脑子里瞬间掠过无数个念头:是不是有人眼红赵家青云直上,特意给赵家下降头?是不是李家想报复他们作践李氏?是不是李质朴来试探阿显对他还够不够尊敬?
“继续挖!”
赵老夫人沉声吩咐。
看看到底能挖出个什么名堂来!
那两小厮瑟瑟发抖,杵着铁锹不敢深挖。
赵老夫人高声道,“挖!挖完了,每人赏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呢!
一年的月钱!
两小厮对视一眼,咬紧牙关再将铁锹朝里一捅挖出一道小坑,不多时一堆白骨呈现在了众人眼前,泥巴的腥臭味、腐烂的恶臭味、还有蛆虫特有的湿濡气味,多种气味含混在一起好似浓烈得要爆炸了一番!
骨头发黑,上面的肉早已腐烂在了泥土里,四周还剩了些未曾腐烂干净的丝绸衣屑。
赵华龄受不住了,捂住小腹佝腰干呕。
赵老夫人面色蜡黄,下意识地看向李氏和王氏,这宅子是李家选的!院落中却有一具腐烂发黑的白骨!
李质朴想干什么!?
檀生见白骨被尽数挖出,方将香炉朝下一倾,灰白色的香灰屑倾倒而出散落空中。檀生语气沉凝,听不出任何情绪,“果不其然啊,原来如此,怪不得赖着不走。”
“什么意思?”赵老夫人转头反问。
“死的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她死了快二十年了,却一直都在这里,住在这个院落里,就像旧日在闺阁中一般,她还是认为自己是这间厢房,乃至这处宅子真正的主人,时常对镜描眉…换上最喜欢的衣裙…甚至偶尔坐在秋千上荡呀荡…”
正逢檀生说起秋千,这秋千如同明白人意。
“咯吱咯吱——”
秋千轻轻地荡了起来。
赵华龄一头扑进李氏的怀抱,尖叫声划破长空。
檀生掌心对那秋千堪堪伸出,眉目浅淡轻声道,“停下吧,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了。”
檀生话音即出,秋千摆动的弧度渐渐变小,最后慢慢停住。
李氏眉目惊恐地看向檀生,她发誓她再也不怀疑檀生的能力了!这不是人!这不是人应该有的能力!李氏顿感她的脚好似被沾在了这片土地上,无法彻底拔出!
“这里真的有鬼!快快快!檀生!你快施法将她制住啊!”王氏尖叫起来,既五十岁大妈天真烂漫的目光后,檀生再次见识到了五十岁大妈黏腻尖锐的嗓音。
檀生拍了拍胳膊,将满手臂的鸡皮疙瘩拍掉后,再神容淡定看向李氏,“檀生敢问婶娘一句,檀生可有分毫说错?若是婶娘记不得了,可将地契拿来,咱们一一比对。”
她可是不仅做完了必答题,还做了一道附加题呢。
没错没错!
李氏只觉后背阴风阵阵,好似站了一个人!
“对对对!不用拿地契比对了!”
“那五千两银子呢?”檀生不讲客气,单刀直入。
李氏被吓得胡乱挥手,“给!自是给的!”李氏突然想起什么来,“你快想想办法,怎么把这一摊子骨头给解决掉…还有…”李氏摩挲手臂,“还有这…这宅子里的脏东西!”想起檀生的秉性,李氏自觉自愿地开口,“加钱也可以!”
檀生故作无奈,摇摇头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若什么都谈钱,那檀生何不开门做生意。”
李氏:“….”
你还不如开门做生意呢...
至少不会一门心思来坑她了...
庭院中杂草丛生,又加之数年未有人居住,灌木丛中有野猫窸窸窣窣一窜而过的声响。
李氏如惊弓之鸟,四下防备。
檀生沉默良久,不曾开口说话。
檀生不说话,没有人敢开口。
这气氛越静谧,叫人越害怕。
“做法肯定是会做的,若是不做法,这处宅子就彻底废了——是没有人敢住进来的,如同张德清仕途不顺倒是事小,待怨气凝结成实体后,这满院子的人轻则短寿,重则毙命。”檀生终于开了口,如今每个人都将她当成救命的稻草。
不得不说,吓人这种事,还真是她的强项呢...
“那你做啊!”李氏连忙大声道。
“法事,是要做的。”檀生点头,“我不仅会做法事,还会住进这座院落中来,以固本正阳。然而,现在我们更应该做的还有一件事…”
众女眷皆“嗯”一声,紧跟檀生思路。
“是什么?”赵老夫人连声发问。
“报官。”
二字一出,待香炉中的灰烬掉落殆尽后,檀生反手将香炉端正回来,轻声道,“这姑娘有冲天的怨气,单靠我做法强压,是无济于事的。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能名正言顺地消磨掉这姑娘的怨气,我想这宅子会更好地得福音,享福报。”
“更何况,这白骨发黑且四处散落不成形,一看便知是中毒身亡后又被分尸浅葬,这是命案,我们必须报官。”
“那姑娘死了有些年头了,嗫嚅不清,我无法得知她的死因与怨从何来。这深宅大院,如此庭院住的无非是大户人家的闺阁女儿,若是要查,报官也很好查。”
檀生一席话叫赵老夫人陷入深思。
报官...
阿显现任直隶刑部侍郎,报官不就是报到阿显头上去了吗!?
当官最忌讳没成绩!
如今阿显才一来,就有这无头大案撞上门来!
这…这岂不是天将幸运!?
赵老夫人觉得报官可行,当下唤道,“六安,去请老爷过来。”
李氏被吓得六神无主,与母亲王氏环抱在一团,发着抖不知所措。
赵显一听庭院中发现一具无主白骨,当下撩袍前来,派遣赵管事告知京兆尹,再穿上朝服撩起袖子奋奋向衙门去。
女眷纷纷怀抱惊惧离恨不得离那院落八丈远。
“母亲…今日我带着阿龄回大木胡同睡可好?”李氏脸色发青。
王氏自是满腔应允。
檀生从李氏身侧走过,笑道,“也不知婶娘是想付白银呢?还是付银票?檀生都可以收,大不了费点事儿,自己到铺子里去把银两存成银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