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李傕在弘农郡东部的陕县一声令下,十数万百姓、数万凉州兵、下至平民黔首上到三公九卿,甚至就连至高无上的皇帝,都要停驻,不得寸进。
不过可惜的是,李傕并不知晓他的话根本不可能被燕北听到,仅仅传到平阴,前去传信的使者就被匈奴左贤王刘豹绑在船梆上一箭射死。
“还给他十万石粮草,不然就不走?”内附南匈奴左贤王皱着塌鼻子歪着脖子道:“给他做什么,让他好转头向西逃走吗?”
傻子都能看出来李傕这个节骨眼上驻马是要变卦,因此刘豹自己便将书信扣下,他根本没打算让这个消息传到燕北耳朵里。短短三日,他便派骑手找上了白波谷并未与杨奉一同前往河北的韩暹,让他带兵自河东绕到华阴,封锁潼关。
韩暹当然不是那么好使唤的,不过眼下身处河东的白波群盗对杨奉归附燕北后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也就和李乐带兵走了一遭幽州,非但没受半点委屈,连仗都没打回来就受了封赏。
故而当刘豹找上韩暹时,这啸聚山谷曾与杨奉一同直面凉州强军的山匪头子头脑活泛,二话不说便领兵走了华阴,势要堵死李傕西归的路。
当杨奉从成皋虎牢听说这消息,马不停蹄地跑到平阴。黄河平阴渡口到处是匈奴人驻军,遍地牛羊是把整个左贤王部落的牲畜都带到洛阳来了。好不容易兜兜转转找到刘豹的王帐,却见刘豹没一点儿私毁书信杀死信使的担忧,嗅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熏香靠在黑豹毛皮王榻上惬意地很。
“左贤王你是疯了吧!”杨奉显得有些气急败坏,披星戴月从荥阳跑到平阴连身上的尘土都来不及换洗,彻夜奔驰的疲惫积压在心头变做熊熊怒火,一脚踢翻了小奴捧着的狼首熏香炉,溅得炭火满地都是,怒道:“现在还有空嗅香,毁了书信若坏了燕将军大事,你可别想拉着杨某一同赴死!”
刘豹似乎早就知道杨奉会从荥阳赶过来,好整以暇地自王榻上坐起身,挥手让奴仆收整满地的炭火,颇有些心疼地扫开溅到皮榻上的火星,抬头看着怒不可遏的杨奉缓缓说道:“哟,来就来吧,多好的一张皮子,毁了!”
说完,刘豹才对杨奉道:“有什么,不就杀了个使者,他李稚然是什么东西,敢要挟燕仲卿,他配吗?杀就杀了,能怎么坏将军的大事?”
“将军要迎皇帝入冀,眼下皇驾还没到洛阳,李傕不走了!”杨奉恼怒的根源并不在刘豹擅杀使者,而是因李傕的节外生枝,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赶紧让李傕把皇帝带到洛阳,手心拍着手背急切说道:“现在你又把李傕的使者杀死,他还敢来洛阳么!”
这可不是打仗,皇帝在李傕手里,杨奉是绝对不敢进攻李傕的,如此一看,事情便仿佛进入了死胡同。
“杨将军,你也是司州汉人,皇帝被凉州贼子这么劫来劫去,把持着朝政你就舒心了?现在再让那李稚然去威胁燕将军,他打的什么主意你看不出来?”刘豹像骏马打响鼻一般用鼻子哼出一声,不屑道:“他就没打算再往洛阳来,他想骗了粮食就带着皇帝往西跑!”
刘豹阴恻恻地说罢,随意地摆手让杨奉坐下,自己也从榻上坐正了身子道:“我劝说韩暹领兵封锁潼关,徐公明看好虎牢关,你我二人联手,就能把皇帝从李傕手里救出来。把皇帝救出来,杨将军,你能得到如何的赏赐与地位?想一想。”
杨奉皱着眉头,并未被刘豹画出的大饼引诱到,仍旧保持着冷静摇头道:“燕将军正领兵前来,我可不希望因此招致辽东之虎的怒火。”
别说燕北带着他的部下精锐,就算燕北只是单单一个人到关中来,杨奉也不会升起什么背叛的心思……天底下再没有比燕北更好的靠山了,对他的白波军来说,能在燕氏的庇护之下得到源源不断的粮草辎重,仅仅献出部分忠诚,只要安安分分就能不受猜忌,这远比从李傕手里救下皇帝享受那些虚无缥缈的愿望要划算的多。
“这有什么关系,燕将军要的难道不就是皇帝到洛阳,然后迁都到邺城。我们救出皇帝,功劳也是燕将军的,而你又能从中取利,更能让燕将军与天下知晓白波军的才干绝非寻常草寇所能比拟!”刘豹眯着眼睛大笑道:“何乐不为!”
“那你呢?”
杨奉觉得刘豹的话确实有些道理,却不明白刘豹为什么下这么大的决心要做这件事……这本来很轻松,把李傕的书信传给燕北,让燕北去下决断就够了,这不合常理啊!不管怎么看,燕北所拥有幕僚的智慧、兵马的精锐,甚至在朝廷内部的援手都要比他们南匈奴与白波军要强得多。
杨奉不懂,刘豹为什么一定要怎么做。如果真的能依照刘豹所说救出皇帝,那么杨奉能得到什么呢?至少在将军位上可能会与燕北平级甚至更高,甚至能拥有乡侯、县侯那样的封爵。
但这对刘豹是没有太多益处的。
“恐怕这也并不能让阁下成为匈奴单于吧?”
刘豹笑了,摆手道:“我的父亲是匈奴单于,将来我的侄子也会成为单于,但我和我的儿子永远都不会做单于。我为的不是单于之位,因为我的祖先是冒顿单于,所以我不单单是匈奴王族。”
刘邦曾嫁宗室之女于冒顿单于,双方遂结为兄弟,冒顿有一支子嗣皆以刘姓。
“皇帝被李傕郭汜那些凉州混账抓在手里,欺负孤儿寡母,你不丢人我还觉得丢人呢!以前没有机会把皇帝救出来,现在有机会,我绝不会错过!我要击败李傕,救出皇帝。毕竟论起辈分,可能他是我的叔叔或是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