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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矢如雨,飞石若雷。
四十斤重的飞石带着呼啸声朝着纥升骨城西面城墙砸去,有些飞石越过城头,曳着尖啸声落在城内民居中,转眼便穿透房顶将砸出大坑;有些飞石砸在守城军卒密集的城头,登时便砸出残肢断臂一片;更多的石块轰击在城墙上,土夯石垒的城墙大块城砖被砸碎,落至地面。
强劲的冲力给城头带来巨大的震动,也使得高句丽军士心惊胆战,纷纷躲避在城垛之后……即使能够准确砸在城头上的飞石不过六七颗,伤到的士卒不过二十上下,却令数百人伺机躲避,城上抛射的箭矢为之一窒。
盾牌木栅都挡不住的飞石,这已并非人力所能抗衡,对守军的士气震撼可想而知。
最重要的是高句丽人没见过石砲……无论高句丽、扶余、还是濊貊诸国,他们都没有石砲弩车这种大型抛射兵器,他们习惯的攻城战仍旧是双方弓弩互射,士卒攀城奋死的战斗。
而发现纥升骨的这场作战,与从前相比,对伊尹漠而言决然不同。
他们引以为傲的高句丽勇士为了躲避飞石而抱头鼠窜,任凭那些军官扬刀在城头上歇斯底里地叫喊也难以挽回他们的勇气,尚不能重整阵形,城下护城河外的飞石尖啸声再起,眨眼便将方才活蹦乱跳的军官碾为肉泥。
伊尹漠耳畔尽是惨叫与哀嚎,推开在他头顶举着大盾的护卫,跌跌撞撞地走在城头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属于他们国家的勇士在城头上溃败,躲避在城垛之后瑟瑟发抖或是四散着朝城下跑去却被督战武士一刀砍翻。
脚下的城墙时不时发出令人站立不稳的震动与摇晃,伊尹漠撑着城垛向城下望去,接天连地上万人的汉军阵势当先,便是那绕着护城河二十架庞大的飞石车,失去城上弓手的威胁后敌军更加肆无忌惮,成群结队的汉人武士连兵器都不拿,用兜鍪、用衣甲包着土石向护城河中填土,不过片刻便在河中填出几条一丈宽五尺长的土道,照这样下去,再有小半个时辰,护城河非要被汉人填出几道能让云梯通行的道路不可,到那时候……纥升骨城就真保不住了!
“火矢,火矢,给我将他们的石车烧了!”
守城都有准备火油,本意是为了烧毁搭上城头的云梯,不过此时此刻谁还顾的了以后,现在若不能将石砲毁掉……嗖,轰!
巨大的飞石曳着庞大力量砸在伊尹漠面前的城垛上,砖石垒出的城垛被砸的稀碎,飞溅的城砖溅在伊尹漠的身上,即便穿着厚实的甲胄仍旧将他砸飞出去,烟尘飞扬。【.】
城下,潘棱指挥着一架石砲再发一弹,肆意而为张狂地大笑,环刀插在身前的地上,抽出背负的大弓向城头引箭而击,高声叫道:“放箭,别闲着,放箭!”
城上的守军完全被石砲压制,零零星星的箭雨抛射下来很难对攻城军队造成伤害,这正是他们的机会,尽可能杀伤城头守军,便能让更多的袍泽在相对惨烈的攻城战役中活下来!
潘棱在高句丽艰难求生月余,部下最多时也不过只有三千余山贼,可短短数次战役,至再投燕北门下时便只剩两千二百余人,只因部下有几百高句丽人,便担负起攻城的先头军队……不到半个时辰,部下已经伤亡八百有余。
这仅仅是在战事最开始发生冲突时的伤亡!
就算这山贼头子再不心疼,又哪里会没有火气?
“砸,给老子砸死他们!把城墙砸塌!”
石砲对高句丽守军造成的震动,土方之上的燕北与郭嘉感受更加直观。看着那些飞石自己方攻城军队的前阵飞起,带着优美的抛物线落在纥升骨城城头,一片烟尘中城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守军抱头鼠窜,燕北神色振奋攥紧双拳,鼻梁一酸几乎要掉下泪来。
这石砲,若早些年有这些石砲,冀州诸多城池的攻伐中,何故要死去那么多兄弟啊!
“石砲好啊,好!奉孝你看见了么?那些守军被石砲砸的完全没有战意,好!”在燕北看来这就应该是投石车的意义,以非人力所能敌的攻击将敌军弓手压制,使他们发不出箭来,短暂的混乱,就能让部下有填平护城河的机会!
“将军,这石砲……是不是有些弱了?”郭嘉对燕北的喜意完全不解,问道:“在下读过些古籍,古代石砲是能够击发百斤巨石的,隔着一百五十步便能发出,可将军这石砲,那石块还不到五十斤吧,连城池都不能砸塌。”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他娘的在幽州这片土地上,别说弩车石砲,就连锻造兵甲的技艺与南阳比起来都差了十几年,能做出这样的石砲已经是上天保佑了。
燕北没好气地瞪了泼冷水的郭嘉一眼,看着纥升骨城又笑了起来。所幸,在攻城军械的技艺上,高句丽和咱辽东也差了十几年!
以前大家都一样,自从辽东有了燕北这样的雄主,便骑上了发展的野马,驰骋于帝国东北。
这样的机缘,高句丽怕是比不了的。
“奉孝你会做么,大石砲,能打百斤石头一百五十步,在城墙上砸一下塌一段那种?”燕北这么问着,郭嘉瞪大了眼睛,他当然不会做了,接着便听燕北叹息道:“咱辽东能做出来的,就这种石砲,这还是因为从中原来的匠人学徒摸索着做的,四十斤石弹可击七十五步……等再回襄平,要让匠人多想想如何改良,有这样的石砲,攻城能少死多少人!”
远的不说,令燕北心想最为深刻的一次攻城是在冀州邯郸,那是座水城,沮授死守之下他麾下军卒死伤近五千人,最多还是靠着里应外合才将城门骗开。
否则恐怕就算他的士卒死完了,也攻不下哪座城池。
短短半个时辰,城下二十架石砲飞掷石块二百余,城上女墙被砸出不少窟窿。石砲仍在怒吼,城下朝城上抛洒的箭雨依然还在继续,失去女墙的城头对箭雨的保护力再度下降,高句丽军士只能将大盾搭在城头,以箭矢还击。
伊尹漠被飞溅的城砖击中兜鍪,鲜血染红半边脸颊,昏迷不醒,被高句丽军士抢下城头。虽然主将负伤,城上的士卒却仍旧奋战……他们的士气已经低到一定程度,只要战事不停止,他们便只能继续奋战下去。
世子昏迷前的发令起到作用,高句丽弓手在箭矢上沾着火油朝城下石砲抛射,即便隔着宽大的护城河,十箭总是能命中一两箭,那些摇曳的火苗顺着火油在石砲木架上扩大,将潘棱记得哇哇大叫,“快舀水,从护城河里舀水灭火!”
士卒争先恐后地扑向护城河,冒着箭雨用兜鍪舀出水来泼洒在石砲之上,可那火势却不减反增,令潘棱心头大急,甚至扬刀去劈砍石砲上的火焰。
一切愤怒都无济于事,城下风助火势,何况还有城上源源不断射下的箭矢,不过数十息便教三架石砲冒起浓烟。
坐镇中军的麹义看着原本形势大好的攻城战出现变局,连忙招来骑卒问道:“前面石砲怎么了?”
“将军,潘司马回报,石砲被敌火矢击中,遇水不灭……潘司马说是中了妖术!”
“中他娘的妖术,快传令告诉那傻子,用土灭,用土,那是火油,不能用水!”麹义心中大急,石砲只有二十架,一旦被烧毁可就没了,这都是襄平匠人的心血,烧毁一架都不行!眼看着城头上不断抛洒的箭矢,心知此次前军没有准备,再战下去怕是要吃亏,连忙传令道:“鸣金收兵,全军后撤两里!”
鸣金之音响起,大军潮水般撤下来,损失惨重的潘棱部推着石砲远离护城河与城上守军的箭雨射程范围之内,恨恨地回头望向欢呼出声的城上守军,眼中仇恨不言而喻。
就才刚刚,麹义的命令传来,要他用土扑灭石砲上的火焰,可消息传回来终究是慢了些,一架石砲的木架被烧毁。虽然能够修好,但至少需要民夫重新收拾四五日,这石砲这几日是用不到了。
“将军,今天夜里,派军偷渡护城河吧,潘某愿为先锋!”
麹义摆摆手,示意潘棱无需多虑道:“你的部下此战做得不错,打了快一个时辰,士卒也累了,本就该撤下来。今晚守好营地即可,你派人告诉谷内民夫,休整军械,挖土砸石,准备军资。”
攻城打的就是辎重,弓的箭矢、砲的石弹、当然还有粮食等必备之物,麹义满不在乎地扬着马鞭道:“明日再攻城,石砲旁多备土石,准备灭火,在石砲一侧涂上泥浆……最多一旬,纥升骨城便可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