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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怎么办?
杨定自徐荣手中接过旋门关的关防印信之后便不停地在问自己,他该怎么办?
杨定也不是不知兵的,他宗族世代定居凉州,甚至在那片长久以来深陷战乱的土地上还拥有着相当高的地位。在他的家乡,杨定被人称作凉州大人。
那是德高望重的人物啊。
可现在德高望重帮不了他,击破燕北可以。
但是他要如何击破燕北?徐荣走之前对他再三好言相劝,陈明两军如今的局势。燕北的兵并不是人们想象中那般孱弱,可居关东群雄之首,叮嘱他一定不能因为贪功而丢掉旋门关,否则洛阳有失。
徐荣说眼下最好的方式便是防守,就算上天降下雷罚都不为所动。这场战争无论对关东联军还是董卓军,都是那样的旷日持久,比拼的并非是军力或是战力;计较的也并非是一城一地的得失。
而是看谁先出问题。
董公身后有那么大的个朝廷,人人都不同心。而关东诸侯也是一样,他们那么多路诸侯眼下已经露出内讧之相,刘岱杀乔瑁就仅仅是个开始。
谁都不是一块铁板,但至少在兵权这块,西兵号令皆出自董公,势力要比关东群雄稳固的多!
只要撑住,关东诸侯甚至都不需要他们去打,自己便成一盘散沙。
道理,杨定都懂。
可他能寸功不立吗?刚刚调任旋门关守将时杨定确实打算按徐荣的战法来,就一味地死守看关东群雄能怎么办。事实也证明了,就算是三辅盛传多厉害的燕北,照样是束手无策,只能整天屯兵在荥阳城里不露头。
但时间走到七月,杨定就撑不住了。
董卓一个月向他发来两次书信,责问他为何还没有将旋门关外的反贼击破,他等着取燕北小贼的首级呢。
小贼个屁啊!
眼下燕北本部与偏将麹义的兵马不说,身边聚拢了曹操、鲍信、王匡、袁术、孙坚等人,俨然成了关东群雄袁绍之后的第二号首领,他们成了新的讨董联盟,甚至比稳坐阳武城的袁绍要激进的多……手底下联军加一起六七万人马,这是小贼吗?
这要是小贼,他们这些领兵两三万的将军算什么?
如果说单单是董公催促,杨定还扛得住,但再加上南北两路大破联军,杨定就扛不住压力了。
击破王匡的郭汜,是董卓本部的麾下爱将;进击孙坚无功而返的胡轸是与他共同称名凉州的大人胡轸,而击败孙坚的徐荣,是个幽州人!
他们这两个凉州大人是不是显得太无能了?
这种心思之下,杨定在旋门关内整天坐立不安急的团团转,他必须要做出点功绩来……可这功绩从哪儿来啊?像个蠢狗一般强攻荥阳城吗?
最终在七月中旬,一个抄掠荥阳近畿百姓的想法自杨定脑海中出现。
董公不是在转移洛阳百姓吗?我杨定虽无强攻荥阳的打算,但那些乡野里的百姓总是容易抢掠的,把他们送入关内便是功绩。而另一方面,如果小股兵马掠夺百姓引得燕北恼怒发兵,那便正好引他出城作战。
攻城是伤亡惨重的事情,但野战浪战……凉州人怕过谁?
关隘打开,五千凉州骑兵滚滚而出,九个曲奔向各地抢夺乡里,财物也好人口也罢,但凡是看得见用得着的东西全部夺走。荥阳百姓,迎来一场新的浩劫。
消息传到占据荥阳的燕北耳中时已经过了几日,乡闾之间逃难的百姓流窜入荥阳城请求度辽将军的保护,这令燕北面色发青。
被夹裹着到这里的陈群问燕北,“眼下凉州兵大掠四方,将军为何不进攻他们?”
燕北立在城头眺望着司州起伏山峦,尽管凉州兵还没有张狂到在他看得见的地方游荡,但荥阳近畿乡闾百姓被掠夺的惨状却也不难想象。
“我如何不想。”燕北摇头,望向南面对陈群说道:“现在还不是进攻凉州兵的好时机。”
陈群皱着眉头不再多言,他不明白燕北等待的好时机是什么。如今四处剽掠的凉州兵在野,数目不多难以合兵,难道不正是进攻他们削弱敌人的大好时机吗?
“长文,你觉得我们起兵是为什么呢?”燕北转过头,看向年纪轻轻英姿勃发的陈群,问道:“是为了讨伐董卓还政皇帝,还是为了击败每一支凉州兵马?”
这场仗对燕北的成长太大了,这是真正的战争,他亲自主导的第一场战争。不同于从前帮助渔阳天子偏安一隅的抢占地盘,也不同于征讨黑山、抵御公孙瓒那样以消灭敌人兵马为目的的战事。
这是一场由朝堂政治立场不同而延伸出的战争,不同于先前的小打小闹,他们有着明确的……好吧,燕北有着明确的政治目标。
不在一城一地之得失,而要在全局击溃也好、逼退也罢,使董卓放弃继续掌控朝政。
这使他摸到了战争的精髓,势。
但陈群并不明白,甚至陈群与燕北的立场本就不同,他即不是诸侯也不是朝臣,他只是因为意外而被卷入这场战事,勉勉强强以度辽将军幕僚书佐的身份出现在荥阳战场。
“难道将军认为,讨伐董卓与击败凉州兵马,不是同一件事吗?”
燕北看着陈群笑了。
“嗯,这不是同一件事。我问你,董卓现在有十余万人马,如果我们将这十余万凉并乃至洛阳兵都击败,董卓就能退出朝廷了吗?”燕北缓缓摇头,“不,他不会退走。长安离凉州并州更接近,而离我们更远。就算我们击败了他这些兵马,他仍然可以依靠朝廷的威势来招募凉州人、并州人,更多的兵马出三辅来与我们交战。”
“而西兵的战力,想来这些日子你也有所耳闻。关东的那些新募之卒,没有训练不历战事仅有一杆矛戈作为兵器。指望他们杀一个凉州老卒,便要死伤一伍。就算我部下打过几仗的田卒,对上凉州兵也要用一什方能击败他们一伍……如果用人命去堆,我们要死多少人,才能把西兵杀光?”
燕北绝非危言耸听,那些成长于并凉的男丁,自出生以来每年那些地方都要经历三五次乱战,隔年亦要来一场大战。在那种环境生存下来的西兵,即便他们的军纪再坏,论其打仗……天下真没有谁是他们的对手。
就是辽东兵,也相差甚远。
更不必说董卓的西兵本就比他们人多,这不是一场能用人去取得胜利的战争。
“那将军所说的机会,是在等什么呢?”陈群暗自咂舌,想来也是这样的道理,如果放出散骑追杀流窜各地抄掠百姓的旋门关守军,只怕燕北的两万人死完了,也就才堪堪能杀死万余凉州兵,旋门关仍旧固若金汤。
荥阳以东的那场夜战已经充分证明了凉州兵高强的战力。在天时地利皆不利与他们的情况下,有心算无心,战后收拢尸首凉州兵不过死了两千三百余,即便算上投降了六百多俘虏,逃窜的凉州兵仍旧有三千之数。
而孙轻等人两千五百斥候军所剩无几,如今只有六百余乌桓骑活了下来还是各个带伤。
至于孙轻从汶县带出的五百斥候汉军,还能作战的只剩一十七人。
那是一场黑夜里的旷野之战,西兵以步卒对抗全数骑兵的辽东斥候,却打出了一场双方死伤几乎对等的战事。
尽管战斗的结果是华雄输了,徐荣撤军回至旋门关,但如此战果谁能不心有余悸?也就是凉州兵的军纪极差,打散之后便再难聚拢,否则那一仗的结果便会是辽东斥候全军覆没,荥阳坚城还攥在徐荣手里。
若是那样,就算是强如燕北,也只能饮恨汴水退至阳武城甚至酸枣,碌碌无为了。
燕北的目光向南望去,半晌才开口道:“等孙文台,等他奋起转败为胜,或等他折戟一败涂地。”
无论孙坚是胜是败,燕北都有应对的方法,但他不能接受毫无准备地行动,突然像意外一般听到南线溃败的消息,那样他就太过被动了。
“难道在霍阳山分出胜败之前,将军就只屯兵荥阳,看着凉州兵抢掠百姓吗?”
陈群感到无能为力,难道就只能这样看着了吗?现在是荥阳,南路战场一旦兵败,那接下来就是颍川……关东联军十几万人马,不说进攻西兵,难道就连保护百姓都做不到?
“在孙文台胜败的消息传回之前,我不会派遣兵马与荥阳城外乃至旋门关的敌人交战。”燕北才不愿让自己的兵卒去送死,但他看着面容难过的陈群扬起笑容,“不过我打算出征了。”
“出征?征哪里?”
燕北没有告诉陈群自己的想法,抬起手想拍拍陈群的肩膀,伸到一半却又瘦了回去,脸上带着沾沾自喜的表情迈步走下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