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沉重的门轴声,守在门外的皇家侍卫缓缓关上了大门。
空『荡』『荡』的御前内阁只剩下两个孤零零的身影,坐在长桌的一头一尾,互相望着桌子另一头的对方。
椅子上布兰登左右环顾,眼珠一刻不停的转动,故作轻松的低声哼着调,死死按捺着心底那一丝紧张和不安,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哪怕过去了那么久,再次和父亲同处一室的布兰登依旧是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的放纵;那莫名巨大的压力,甚至超越了自己第一次和巨龙米拉西斯相遇的时候。
被巨龙吞噬只是一瞬间的痛苦,被艾克哈特·德萨利昂所注视…你会感觉自己赤身『裸』体,从内心的秘密到最后一丝尊严都被剥夺的一干二净。
就像条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光是坐在这个房间里,坐在距离父亲十步之外的地方,布兰登都能感受到彻骨的寒意,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你对洛伦·都灵的判断很准确,他的确很擅长给我们带来惊喜。”
沉重的嗓音响起,艾克哈特二世凝视着自己的儿子:“如果不是他,或许加斯帕尔真的能彻底架空都灵家族——至少能为我们争取更多的筹码,与拜恩十三领谈判。”
“如此一来,我们便有时间动员整个南方公国的兵力,彻底解决与半人马的战争,重现第二世代艾克哈特一世的‘伟大征服’,而现在……”
艾克哈特颔首,锐利的目光让布兰登有种窒息的错觉;他只能看着桌子,静静的听着。
“如你所言,眼下整个天穹宫讨论关于对拜恩的制裁,都只是在争吵一件绝无可能的事情——我们需要他们,我们没得选,就这么简单。”
“我猜…您现在一定很后悔?”深吸一口气,布兰登尽力让自己『露』出轻松的笑容:“如果不是当初和我的约定,也许您还有机会彻底扫除洛伦·都灵这个祸患。”
“后悔?”
艾克哈特二世的脸上不带半点感情:
“让我给你补上这一课,布兰登,身为一个德萨利昂最重要的一课。”艾克哈特二世的声音无比严厉:
“就是永远不要考虑如果能怎样,当初会如何!”
布兰登微微一惊,但还是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是吗?可刚刚父亲您还在说,‘如果’没有洛伦·都灵,也许我们还能重现第二世代的伟大征服,如何如何巴拉巴拉……”
话还没说完,艾克哈特二世就突然笑了出来。
那冷笑声持续了好几秒,让布兰登心里一阵发麻,『毛』骨悚然。
血红『色』的双瞳散发着犹如实质的威严,审视着另一个和他有着同样赤发红瞳的德萨利昂,不带有一丝的感情:
“康诺德…他就不会说这种话;哪怕他和你有相同的想法,也会将这种念头藏在心底,而不是当面说出来。”
“这种毫无回报,风险极高的投机行为,除了一时嘴瘾你什么也得不到,还会引起对方的恶感…你的兄长,绝对不会冒这种风险。”
“而我也绝对不会成为兄长那样的人…我是布兰登·德萨利昂。”硬着头皮,布兰登自嘲似的耸耸肩:
“谨慎微,看别人的眼光活着,筹算风险和利益回报…那不是我,我绝不会顺着任何人的心意,看任何人的眼光。”
“更重要的是,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布兰登的声音里永远不缺少自嘲:
“父亲的宠爱?姑的眼神?贵族们的信任?大臣们的支持?封臣和自己的领地?”
“您瞧,我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乞丐皇子;什么都没有的人,从来不怕失去任何东西!”
艾克哈特微微蹙眉,『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即便是在你最信任的人抛弃了你,从你手中夺走了拜恩公国之后?”
“恰恰相反,我倒是觉得现在的他更可爱了。”皇子殿下的脸上『露』出了孩童般的笑容:“过去的洛伦·都灵,就像…我该怎么形容啊…就像个无欲无求的圣徒似的,一点儿都不招人喜欢。”
“你知道他会真心实意的帮你,你知道他不会让你失望,但你不知道他究竟想要什么,而他却很清楚你想要什么…这种感觉很不爽。”
“至于拜恩公国…没错,总督制度彻底破产了,但并不等于局面彻底陷入了无可挽回的地步;至少洛伦·都灵治下的拜恩还愿意对帝国示意友好;而一个没有领地的公爵想要作文自己的位置,他会需要很多来自天穹宫的支持的。”
“这才是我们真正的优势,也是我亲爱的巫师顾问为帝国争取来的最好的局面!”
艾克哈特二世没有打断他,静静地倾听着。
“甚至就连这场半人马战争也远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布兰登耸耸肩:“的确,不扩军的话,眼下是抽不出军团支援了,但帝国的底牌永远不只是精锐的‘黑『色』城墙’而已。”
“就算是眼下,我们依旧可以向艾勒芒和洛泰尔征召弓箭手、轻骑兵和轻步兵,再从埃博登将军团调回,雇佣两三千人的佣兵,再加上半个近卫军团,以帝国的名义向波伊进军。”
“这样一支一两万人的‘混编军团’…伟大征服肯定不够,但足够挽回帝国的颜面了。”
“如果这样御前内阁也不能同意,觉得太费钱……”布兰登摊开双手:“我们总归还有巨龙——魔龙展翅之时,相信半人马会想起来几百年前的祖先们是何等的凄惨的下场。”
肆无忌惮的话语在御前内阁回『荡』,艾克哈特突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想得到实权…去终结这场半人马战争?”
“当然!”
布兰登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很“光棍”的点点头:“我当然想,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对吗?您不会把近卫军团的指挥权交给我的,内阁和议院也不会同意。”
“就算是让我去,最多也就是和埃博登那次一样——我悄悄的来,悄悄地走,挥一挥衣袖,一声不吭的就……”
“为什么?”艾克哈特突然打断他。
“呃?”
“为什么不可能?”至高皇帝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神锐利:
“没错,我不可能把近卫军团交给你;但守卫炬峰山的三个军团快到轮替期了,我可以把他们的指挥权交给你,去平定半人马战争。”
“真的?!”
布兰登一个激灵,直接站到了长桌上:
“你、你不是在骗我?!”
“你还不值得被我这么做,布兰登·德萨利昂。”艾克哈特二世目光再次变得凌厉:“这个世界上,没有值得我需要去欺骗的人。”
强忍着再次反驳的冲动和欲望,布兰登乖乖的跳下桌子来重新坐回椅子上,努力平复着自己快要冲破胸腔的心跳,嘴角扯出一个巨难看的微笑:
“我猜…这不是毫无代价的对吧?”
“当然,想要得到什么你要先证明你值得…忠诚如此,权力亦是如此。”皇帝陛下沉声道:“你要用自己的表现,赢得这个难得的机会。”
“怎么……赢?”
在布兰登极度紧张的心跳声中,艾克哈特二世的目光再次变得深邃无比:
“我记得,你对自己的棋艺很有自信?”
“呃,算是吧?”
“很好,那么我们就以三个月为期。”只见皇帝陛下举起右手,伸出三根手指:“三个月内,下赢我,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否则…我便御驾亲征,『荡』平大绿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