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妃落泪:“这孩子怎么这么傻……”
圣域夫人坐在床榻旁,将帕子打湿拧干,温柔地擦去明皇郡主嘴边的血迹。
就连明皇郡主的脖颈上,都沾着一些血迹。“明皇从小就争强好胜,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圣域夫人道:“不是我说,这接风宴的事太鲁莽了,如今那几个野种都进了嫡系一脉的族谱,看看你日后还有没有好日
子过。”王妃垂头:“我能怎么办,夜九辞和赤炎也就罢了,可以敷衍了事,可王爷很是喜爱夜轻歌那个孩子,而我之前对四星人族的那个祖爷动了手。我只能这样做,才能博得王
爷的高兴。可我没想到,我低估了夜轻歌,她的本事心机,远不止此!”
“你才知道?”圣域夫人冷笑:“你别看那个孩子年纪小,要知道,这世上不堪入目的野种,心眼都很多。”
张医师配的几枚丹药被婢女送了进来,圣域夫人接过丹药,喂给明皇郡主。
丹药入口即化,明皇郡主服用药物后,面子稍显红润,不再那么的苍白无血色。
不多时,明皇郡主轻咳出声,圣域夫人把明皇郡主给扶起,垫上了靠枕,“明皇,你怎么样了?”
“外祖母……”明皇郡主扑入圣域夫人的怀中,双手紧抱着圣域夫人,把脸埋在圣域夫人的胸膛,哭时双肩一抖一抖。
“明皇好苦啊。”
“那个夜轻歌,把明皇害得好苦啊。”
“她竟要我给她咳嗽,日后我在神月都哪里还有立足之地,外祖母,明皇不活了啊。”
明皇郡主推开圣域夫人,用头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床榻旁侧坚硬的墙壁。
圣域夫人和七王妃一同拦住了明皇郡主,明皇郡主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明皇在府中受这样的委屈,日后还如何嫁人?还怎么去长生?”“明皇说的对,这件事,是老七王老糊涂了,也是她夜轻歌欺人太甚。”圣域夫人道:“那个小杂种,看见明皇磕头非但不阻止,等明皇把头磕完了才惺惺作态地拦住。世上
怎么会有这么阴毒的女人?我绝不允许这样的孽畜,来到王府,搅动你们府中的风云。我的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
夜轻歌,就是那刺眼的半粒沙子!
明皇郡主哽咽:“外祖母……”
“明皇,不要担心,你受的委屈外祖母亲眼目睹,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你放心,有外祖母在!万事如意!”圣域夫人道。
七王妃皱紧了眉头:“母后,这可如何是好,明皇当着众人的面给一个低等位面的野种磕头,这样的事传了出去,明皇肯定是不能嫁到长生的。”
“那长生界不去也罢,倒不如就在外祖母身边待着,外祖母可舍不得明皇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麟儿是没有办法,这两个女儿,你就留在身边吧。”圣域夫人道。七王妃眼底滑过一抹狠色:“母后,你有所不知,那一枚玄阴养灵丹,是我和王爷为了明皇千辛万苦拿下来的。就等着哪日王爷从神月王那里讨一坛杏酿酒,再辅助玄阴养清丹,如此便可洗涤明皇的精灵血脉,从此脱胎换骨。明皇这么多年不嫁,为的是什么?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嫁去长生。明皇是有雄心抱负的孩子,如今,她的虔诚没了
。她是麟儿的妹妹,若要嫁给长生强者,不是什么难事的。现在完了,什么都完了……”
七王妃说到最后,情绪激烈,竟也红着眼抹泪。
嘎吱。
玲珑郡主打开了门,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了一枚丹药:“母妃,这是我储存的丹药,可以给姐姐吃。”
“玲珑啊,你父王鬼迷心窍了,你可不能鬼迷心窍!”七王妃擦拭掉眼泪,收起表情,严肃地喝道。
玲珑郡主目光躲闪:“母妃,玲珑不懂你的话。”
“跪下!”七王妃道。
玲珑咬了咬唇,旋即跪在了地上。
“来人,去把小郡主的画取来。”七王妃说罢,婢女们匆匆离去。
很快,离开的婢女们捧着一幅幅阴暗压抑的画回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在画这些乱七八糟的画,你在画什么?画地狱吗?你不想活吗?”七王妃怒喝:“你看看人世间有哪个出色的画师,会画地狱的!你一个柔弱的女子
,你要别人如何想你?说你是个心中阴暗的蛇蝎女子吗?”
玲珑郡主压低了头,诺诺地说:“可是,母妃,身为一名画师,难道不该画出自己心中的感情吗?”“你的感情就是那些黑暗的东西吗?我知道,你在恨我,那件事你过不去,可我是为了你好!”王妃怒道:“不就是一个破男人吗,都过去十年了,你还耿耿于怀?为娘难道
不是为了你好?那个男子,只是府上的一个仆人,空有几分样貌而已,嫁给他,你会吃苦的。你听娘一声劝,嫁给长生强者,帮你哥哥巩固在长生的地位。”
玲珑郡主的心,凄凉一片。
她的声音很小,轻若蚊蝇:“他看得懂我的画……”
“画画画,一天到晚就是这些破画,成也画,败也画,你就是个白痴,不如你姐姐半分聪明。”
在接风宴的这日,七王妃早就被夜轻歌给气得不行,这会儿见玲珑固执如此,愤怒之下,站了起来,握着权杖把十几幅珍贵的画给全部打烂了。
玲珑郡主跪在地上,撕裂破碎的画纸,像是一场无根的雨,纷纷扬扬飘落在她的身前。
这一刻的无望,如同十年前。
那时,她爱上了府上的青年奴仆,王妃得知此事,非但不同意,还把对方给杀了。
王妃说,他的尸体丢在乱葬岗。
那是个滂沱的雨夜,她来不及穿鞋,赤着双足跑到城郊外的乱葬岗。
啃噬腐肉的恶狼们走掉了,乱葬岗上没有一具全尸,她坐在白骨累累处,哭得伤心欲绝。
从此,她的画,都是那一夜的悲哀,是黑暗的囚牢,血腥的尸体,还有覆满狼群的乱葬岗。
王妃极其厌恶那些画,不但把她的画给撕毁了,还逼着她画美人霓裳,画辽阔山水。
那些画,都是靠着技巧出来的,没有一点儿感情。富有感情的画,便贬得一文不值,被当成废纸垃圾给丢掉了。
从那以后,玲珑郡主明面上为七王妃画一些色彩明艳的画拿去拍卖,得来的钱财都进了七王妃的荷包。
对此,玲珑郡主从来没有怨言过。
她在背地里,会偷偷把自己的悲伤和思念画出来。这些日子都没有被发现,今日,却被七王妃给一锅端了。
玲珑郡主不像明皇,会抱着外祖母诉苦,她的性子柔弱温婉,痛苦的时候只自己跪在地上,低着头默默流泪。
她很痛,可她不能怨恨这个十月怀胎把她生下的母亲,那她就是不孝的白眼狼了,会被钉在耻辱柱上千夫所指。
玲珑郡主说:“母妃,我已经是几十岁的大人了,我有独立的思想,我选择自己想要的画风。”
“独立的思想?我可是你的母亲,我会害你吗?这天底下,有哪个母亲会害自己的孩子?”王妃道。
玲珑郡主满目苍凉。
是啊,天底下没有母亲会害自己的孩子,可天底下的母亲,也有自私的。
她们以爱为名,将孩子的灵魂束缚,拿着砍刀亲手斩掉孩子的羽翼,再痛斥孩子的碌碌无为。
残忍的事全部做遍,却能以爱收场。
玲珑郡主压抑得喘不过气,她无时无刻想逃离这座华丽的囚笼。
她低着头,将地上碎裂的画纸拾起,捧在怀中小心翼翼地抱着,如同紧拥爱人的尸骨。
王妃越看越气,用力地扯开了玲珑郡主的臂膀,将碎裂的画纸洒了一地,她的脚掌,践踏画纸。
“你别再想着那个没出息的窝囊废了,我已经让麟儿在长生界为你物色夫婿,你最好理清一下自己的思绪。”王妃看着玲珑郡主轻抽,还是心有不忍,蹲在玲珑郡主的面前,温柔地抬起手,指腹轻抚掉玲珑郡主的泪:“玲珑,你要知道,娘亲会永远爱你的。你且信娘亲一回,等你
日后长大了,你就知道娘亲是为了你好的。女怕嫁错郎,你堂堂七王郡主,下嫁给一个家奴,你这辈子都毁了的。”
“十年前,你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可是,为什么过去十年,我还是感受不到你的爱?”玲珑郡主推开了王妃的手,“母妃,你有没有想过,纵过去百年之久,我可能,也不会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这十年,每一日,都如同地狱。所以,我只能画出地狱,我画
不出春暖花开……你要的春暖花开,才是我真正的地狱啊。”
啪!王妃一掌打下:“我是你娘!我会把地狱给你吗?你现在年纪小,不懂事,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为娘的用心良苦。”玲珑郡主捂着脸低下头,外祖母放下明皇,过来扶着玲珑郡主起身,嗔了眼七王妃:“玲珑一向温婉,你何必咄咄逼人,她若不想嫁给长生界,她就算去了长生界,能幸福
吗?”
“母后,你不懂,麟儿到底是入赘的,在长生界容易受欺负,若有两个姐姐帮衬着,他会好过许多。”王妃说道。
玲珑郡主眸光黯淡。
她还记得那一年,那个眉目清秀,笑时有虎牙的少年,捧着画笑:郡主,这幅画真是送给奴才的吗?
她坐在长廊,点了点头:你若喜欢,日后我天天为你画。
少年捧着画高兴地一蹦三尺高,笑得合不拢嘴。
再后来,少年怕耽误他,决心离开王府。
少年胸怀壮志,背起行囊,“郡主,奴才不想耽误你,奴才要去闯荡,若是功成名就,我回来找你。若是客死他乡,请郡主忘了我。”
玲珑郡主快步过去,双手自少年身后环住他:“不要走,我想嫁给你,不是以后,是现在。”
玲珑郡主靠在外祖母的怀里,紧闭着的眼,始终有泪水流出。
明皇不悦地道:“玲珑,你能不能让母妃省点心,你知不知道王府都要乱成一锅粥了,那几个杂碎若来了王府,母妃都没好日子过了。”
“母妃何不敞开心扉,接纳他们?”玲珑郡主问:“若她们不是好人,再动手也心。可如若她们没有坏心,又何必把王府搞得乌烟瘴气。”
“接纳?!”
王妃难以置信,这两个字会从她的女儿嘴里说出来。“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