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伯府虽然说现下较以前落魄了,可到底也算得上是世宦名家。而叶贤嘉虽然是输出的,但叶明月说起来却是嫡女,且父兄又皆有官职在身,怎么说也是符合要参选的条件的。
但薛氏私心里并不希望叶明月去参选。
她统共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掌上明珠似的捧在手心里养了这么大,实在是不想让她去做什么侧妃,哪怕就是太子的侧妃她都是不同意的。
所谓选妃,相貌才情必然在其次,最重要的自然是家世。而那一众世宦名家之中比武安伯府地位高的肯定是有许多,正妃的位子必然是轮不到叶明月来坐,她至多也就能做一个侧妃罢了。
“老爷,”薛氏就拉了叶贤嘉的胳膊,带了哭音的说着,“圆圆不能去参选这什么侍读。皇子的侧妃也就是说起来好听,但说到底也就只是个妾而已,要看正妃的脸色行事。咱们圆圆千娇百宠的长大,心气儿又高,我哪里舍得让她去给人做妾,每日仰人鼻息的过日子?你可万不能有这样的心思,要拿了圆圆的一辈子去换你的前程啊。”
“你胡说些什么?”叶贤嘉动了怒,轻斥着她,“圆圆也是我的女儿,我如何会舍得让她去给旁人为妾,拿她的一辈子去换我的前程?我早先就想好了,将来也不给她寻什么高门大户的婆家——高门大户的人家人口多,人多嘴杂,日子不好过——就寻个还算过得去的清白人家,不求对方大富大贵,只求男儿人品好,有上进心。公婆慈爱大度,妯娌和睦。至好他们家就只有一个儿子,那样就不会有妯娌之间的那些明枪暗箭,这样就最好了。”
薛氏听了,这才略略的放了些心下来。但转而她又开始愁着:“可怎么办?若是硬要咱们圆圆去参选那什么公主郡主的侍读呢?咱们也是没法抗旨的啊。”
“这个你也可以放心。我一早就打探过了,就算是世宦名家之女,那也要年满十四岁以上方可参选的。咱们圆圆不是还没满十四岁?那就算得不符合参选的条件了,名字都不用报上去的。”
薛氏听了,这才完全的放下了心来。
至于叶明月是不晓得这些事的,她近来只是忙着做绣活。
自宁远侯府徐老太太的寿宴后的次日,李明惠就遣了人送了林椿的海棠图和黄居寀的一张花卉写生画过来,烦请叶明月给她绣了出来,她也要做了两把团扇来用。
对方毕竟是郡君,背后又是东平王府,叶明月安敢不用心?当下她就忙着描花样子,配丝线,随后又忙着绣。
等到她将这两幅画作紧赶慢赶的绣好,就到了六月下旬,恰巧赶上大暑的节气,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
因为拿不准李明惠到底是喜欢什么式样的扇子,所以叶明月就没有擅作主张的将这两副画作制成扇子,只是遣了两个仆妇将李明惠先前送过来的那两副前人真迹,并着她绣好的这两副画作给送到了东平王府去交给李明惠。
等到下午时分,那两个仆妇回来禀报着,说是李明惠看到姑娘绣的那两副画作的时候甚为的高兴,当场就赏了奴婢们一人一两银子,说是辛苦她们这样大热的天送了这个来。随即又让人拿了一只锦匣过来,说是要送给姑娘的,多谢姑娘帮她绣了这样好的两幅画作出来。
叶明月接过了那只香樟木匣子,打开了看时,见里面是一对酒杯大小的金边堆纱红芙蓉绢花。瞧那手艺,应当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极其的精致。
叶明月瞧了一瞧之后,合上了匣子,随后便回手递给了黄鹂,吩咐着她收了起来。
先前忙忙碌碌了半个多月的功夫,现下猛然的闲了下来,叶明月反倒觉得有些不习惯了。可巧傍晚的时候薛氏遣了文鸳过来,说是最近天实在是太热了,她想着要到京城郊外的那处庄子上去避暑,问着叶明月要不要去。
叶明月自然说要去。于是便商议好了后日一早就去,明日就收拾好一应要带的衣裳物品。
等到后日一早,趁着天还凉快的时候,薛氏便带着叶明月坐了马车出发去郊外的庄子上去了。
因着叶贤嘉和叶明齐每日都要去官署应卯,他们父子两个暂且自然是没空去郊外庄子上避暑的,薛氏便留了心腹的彩凤下来伺候着他们父子两个。
京郊外的这处庄子是薛氏陪嫁的六个庄子里最大的一个,周边环绕的是一大片望不到边的田地,种满了各种绿油油的农作物,又有养了鱼的池塘。中间较空旷的地方建了一座到底五进的院子,里面甚至还有特地挖出来的一个池塘,种满了荷叶荷花,水中间盖了凉亭,岸边又建了水榭,夏日纳凉是最好也不过的了。
薛氏和叶明月在院子的大门处下了马车。
土路两旁栽种了几株垂杨柳,上面蝉鸣声声,周边是一大片绿油油的稻子。现下正是稻子抽穗开花的时候,微风吹过,带来阵阵稻花香。
薛氏就伸手指了指周边一大片的田地,又指了指面前的这处五进院子,笑道:“等你出嫁的时候,娘就将这庄子给你做陪嫁。再有大兴还有两处庄子,娘也一并给了你做嫁妆。”
这不是薛氏第一次提起要拿自己的几处庄子给叶明月做陪嫁的话了,但叶明月照例还是做了害羞的模样出来,垂着头不说话。
实在是这当会除了害羞,她不晓得该同薛氏说些什么。
因着这是薛氏的庄子,所有的这些田地和院子都是她的,所以得知她今儿要来,庄头一早就在旁边迎候着了。
庄头姓郑,是薛氏奶娘的丈夫,也是薛家的老人。只不过现下薛氏的奶娘已是死了,余了自己的丈夫和两个儿子。薛氏离京的时候,就特地的让他们过来接管了这处庄子。
现下郑庄头见着薛氏和叶明月过来了,忙带了两个儿子并自己曾孙子曾孙女上前来要跪着给她们行礼。
薛氏忙让人搀了郑庄头起来,又让人扶了他的两个儿子和几个曾孙子曾孙女起来,同郑庄头寒暄着:“多年不见,你老可瞧着越发的硬朗了。”
又伸手指着他旁边的几个小孩,问着他:“这是你的曾孙子曾孙女儿?”
郑庄头说是,薛氏听了,忙让人拿了装着银锞子的荷包来,一人给了一只荷包,又每人给了一把松子糖。
彼此寒暄了一阵子,随后薛氏便带着叶明月进了院子。
郑庄头一早儿就遣了人将院子里的各处都打扫干净了,薛氏和叶明月就一人拣了一间临水的水榭住了下来。
水榭里都铺的是地板,因着下面就是水,所以地气总是凉的。这样的日子,穿了轻薄的衣裳,赤脚走在上面,倚在窗子上看着外面池塘里的荷叶荷花,手里再摇着扇子,真是再凉快也没有了。
叶明月在这里待了几日之后,就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感觉了,一直和薛氏说着,要在这庄子里待到夏天过完了再回京城里去。
薛氏笑着应了,又遣了人回京城武安伯府里去,说是让叶贤嘉和叶明齐父子两个休沐的时候来这里歇一歇。
可巧算来今儿就是叶贤嘉和叶明齐休沐的日子。叶明月一早就起了来,说是要去外面的池塘里钓鱼去,等待会儿父亲和哥哥来了,让人做了她钓上来的鱼给他们吃。
池塘就在院子外面不远的地方。因着是在自己的庄子上,周边都是自己的人,又有黄鹂和翠柳等人跟随着,薛氏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当下她便随着叶明月去了,只是吩咐着黄鹂和翠柳等人一定要牢牢的跟随着叶明月也就是了。
于是叶明月便自己兴冲冲的拿了一根钓鱼竿,又吩咐着小茶拿了鱼篓子,随后就出发去外面的池塘边上了。
钓鱼竿是她自己做的。吩咐人砍了一根细长的竹子来,将上面的枝叶全都去干净了,用着蚕丝线系了弯曲的铜钩,上面又系了两根鹅毛做浮漂,这样一根简易的钓鱼竿就做好了。
好在今日是个阴天,风又大,倒也不怎么热。叶明月到了池塘边上之后,随意的找了一棵桑树,在树荫下面坐了,然后便将鱼钩子甩到了水里去。
这处池塘原就是用来养鱼的,里面鱼本来就多,所以也不是很难钓。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叶明月就已经是钓上了三条。
她一时就越发的兴致盎然了,同黄鹂笑着说,不然待会中午他们就吃全鱼宴,都用她钓的这些鱼来做。
黄鹂自然是笑着说了几句凑趣的话,主仆两人正聊的开心,忽然就听得一声极清亮的唳鸣声自空中而来。
叶明月抬了头去望,只是尚且还没看清楚方才发出叫声的是什么,就见一道黑影闪电般的自空中俯冲了下来。至她面前的水面上时,只见一阵水花溅洒而起,定睛再看时,就见那物的一双利爪间抓了一尾活蹦乱跳的鱼,又腾的一下子升了空,在她头顶盘旋着,又不时的发出唳鸣声。
叶明月虽然以前并没有见过这个,但多少也能猜测得出来这约莫是一只鹰。
只是这京郊地区,哪里来的这样的猛禽?
叶明月心中疑惑不已。而这时又见那只鹰自空中俯冲了下来,两只利爪抓起了一条鱼,随即又飞上了空中。同时它口中唳鸣声不断。
叶明月原本还只以为这只鹰是这里一直有的,但这时她耳中又听得一阵响亮的呼哨声,明显是在与这鹰相和,她这才知道,原来这鹰是有人养的。
那呼哨声由远及近,又夹杂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叶明月就扭头望了过去,但见前方稻田中间并不算得宽敞的土路上尘土飞扬,有三骑马贴地飞来一般,很快的就到了跟前。
打头的那男子身材挺拔修长,相貌生的冷峻清朗,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人的时候,眼神竟是比头顶的鹰还要来的凌厉上几分。
竟然是沈钰!
只是他如何会来这里?
叶明月只惊的将手里拿着的钓鱼竿都掉到了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