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以往平陵御还是愿意跟蜀州陈家的大公子结交一番,世家子的圈子不是那么容易进的,尤其是他背负着的是谋士养成系统,能养得起谋士的都不是一般人,他自然也需要在这个圈子里打出名声来,但是在看到进度条到达百分之百的时候脑海中他就剩下了一个念头,就是赶紧回去得到这一份奖励,毕竟他终究是要将霜降和白露带在身边的,长此以往非穿帮不可,说句难听的,他自己叫平陵御,可是原主是不是叫这个名字他却是不知道,要是日后再有什么旧识碰见了,尤其是对方的家族情况,他却是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那才是要命的。
当即召唤着两个孩子带着忧心忡忡的新买的奴仆上了回到居所的小木船。
那时正在午后,阳光直射在水面上,鳞鳞水波反射着耀眼的光线,晃得人眼睛都是疼的,平陵御斜靠在船舱里,表面上看来他是疲倦了睡过去,只有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其实在接受原主的记忆。
原主倒是跟他本名一样,都叫平陵御,原本是青州人,祖上也曾在东秦做过御史,却因为性子耿介迂腐而被撸了官身,回到青州置办下宅子和田地做了一回耕读传家的人,但是平陵家多出奇葩,都说父母在不远游,然而平陵御的爷爷却是例外,他早年发下宏愿势必走遍九州,在二十岁娶亲生下长子之后他就丢下父母高堂、娇妻幼子径直去游历,经过二十多年的风餐露宿,这个愿望还真的让他实现了,证明则是在原主的书房里呆着的九州详尽的地图,丝帛的地图垒起来足足有数尺高以及重达数百斤的各地民俗的记录。
而平陵御的父亲也是个奇葩,他幼年时候因为没有父亲管教,便喜欢跟着城郊道观里法号归一的道士玩耍,用后世的话说,归一就是个愤青。
原来在先帝时候,先帝一心向道,国事大小均通过问询道士占卜而为,后来又大肆在东秦各地耗费巨资修建道馆,且花费诸多银钱于全国各地奉养道士,以致百姓当中每十人便有一人是道士,且道家道义并不禁人伦,各地官员有曲意逢迎的多搜刮当地十五六岁的少女进献道长,以供其双修。这个愤青径直上书先帝,折子内容论述了道教十祸,就差指着先帝的鼻子骂对方的行为再这样下去就是亡国,然而这个崇尚修道的皇帝是个好脾气的人但更是一个极端聪明的人,他只是下了一道旨意,让归一出家做了道士,让这个愤怒的御史成为了他最厌恶的人。
于是归一就被发配到青州做了道士。
归一原本是平州谢家的子弟,即使家族对这个直肠子的子弟没办法,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受苦,于是当时谢家的当家谢懋就出了个主意,直接给这小子运过去一大堆的书籍,罚对方抄书,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再出来,总之就是不要轻易出来了,这次是这小子好运气先帝没要杀了他,再不能放出来犯傻了。
然而这一切都便宜了平陵御的父亲,他天性聪慧几乎过目不忘,即使归一再是愤青但到底对方也是受了标准的世家子弟的教养长大的,那个时候的归一没有娶亲,实际上他一辈子也没有娶亲,于是他将这个聪慧的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样,倾尽所学的教导对方,然而最后让归一觉得有些许遗憾的是,平陵御的父亲并不像自己一样耿直,反而是个小滑头,一个将脸面视若无物的小滑头。
等到平陵御的父亲及冠了,却很不好运气的刚好碰上了母丧,二十七个月禁止嫁娶再加上坑儿子的平陵御的爷爷并没有回来,二十七个月后归一又去世了,这个执拗了一辈子的愤青等着他侍奉着的一心一意修道的帝王传位给独子做了太上皇也没有能够解开自己的心结,再听到家中父母相继病逝的消息后奔赴黄泉,对于这个几乎扮演了自己生命里的父亲角色的道士,平陵御的父亲决定为对方同样服丧二十七个月,于是直到二十五岁那年他也没有能够成婚。
到了这个时候一直游离在外的父亲回来了,面对没有成婚的儿子,他表示了一种令世人惊讶的包容,甚至在儿子决定要游历天下的时候也没有阻止,只是要求对方注意安全,而他自己则留在平州著述,写的就是这些年游历的经历,后来的极其详尽的十五州地图以及各地的风物志就是在之后的十年时光中完成的。
平陵御的父亲游历的第一个地方是青州,第二个地方就是相邻的蜀州。
然而等他到了丹阳城却恰好遇到锦官城有个美丽的女子坐产招婿。
那是一个按照世人的眼光来看过于泼辣冷血的女人,她逼着自己的父母和离,又将生父告上衙门,因为他的生父是一个虚伪的寒门子弟,出于利益将贬妻为妾,想要迎娶蜀州陈家旁系的女儿为妻,世人都认为虽然他的父亲有此行为实在令人不齿,然而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她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叛逆嚣张,原本与她定亲的未婚夫都不愿意接纳这个女孩儿。
但是平陵御的父亲却很欣赏这个女子,世事艰难,对女子由为不容易,合着那些不忍不慈的父母逼着他们的子女不得不与他们彻底割裂开还是子女的过错了!在女孩儿还没有同意嫁给他的时候他就给他的父亲写了一封信,说明了所有的情况,而对方居然同意了唯一的儿子入赘的要求。
因此他专门换了一身新衣去拜访对方,并且答应哪怕做上门女婿,而且还将父亲的亲笔信交给了对方,以此让对方看到他的诚意。
最终他的言行打动了这个美丽的少女,他们离开锦官城在丹阳城落脚,并且很快有了一个儿子,而这个孩子也跟随着母亲复姓平陵,而他的父亲给他们的孩子取名为御,他要教导他们的儿子在日后照顾自己的母亲,因为他到底已经二十七岁比他的妻子年长了十岁。
而就在这个孩子出生几个月后,太上皇病逝,新皇改年号为升平。
在原主的记忆中,幼年时候他经常在平州和蜀州往返,因为他的爷爷已经年迈,那个博学的老人再完成了著作看着孙儿正式启蒙并在八岁那年考取童生之后溘然长逝,他的父亲处置了平州的祖产再次陪伴在他的母亲身边。
然而早年在生父家里承受的苦楚让他的母亲身子底子很糟糕,在那之后又拖了两年时光,这个美丽的女人含笑着在丈夫的怀中闭上眼眸永远睡了过去。
那一年平陵御将将满十岁。
骤然承受两个亲人的离别,即使跟父亲并不亲密但是对方还是会每到一个地方就给自己寄信,实际上原主的父亲和爷爷关系还是很不错的;送走老人之后又送走那个他本以为会在自己闭眼之后再离世的女子,平陵御的父亲陡然老了一大头,这个还不到四十岁的男人却是两鬓花白,然而他看着虽然已经很独立却仍旧带着几分稚嫩的儿子,告诉自己还要继续支撑下去。
在那之后五年,平陵御一心一意准备乡试,这个专心学问的少年并没有意识到随着近些年越发变化无常的气候他们的收入在逐年的减少,尤其是母亲的嫁妆铺子,之前几年全靠着父亲出色的手段游刃在众多官商之中才避免了陈家旁系拉着陈家的虎皮扯大旗欺压他们,然而随着父亲和妻子的相继过世,这个男人仿佛也死去了一半,而且他也意识到自己留在世间的时间不会太久了,与其留了大笔银钱给性子相对纯善的儿子,让他仿佛小儿抱金过闹市,还不如收敛了银钱够他平日里吃穿用度,再有儿子终究不如女儿需要银钱傍身,有着田地的租息也够他使用了。
果不其然再那之后五年等着平陵御十五岁考上乡试前几名的时候,男人果然撒手离开。
而再之后的六年,则是当今圣上登基以来最苦难的六年,天下九州超过半数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旱灾,而最可怕的是跟在旱灾之后的蝗灾,漫天遍野的蝗虫吃光了粮食更啃光了树皮草根,无数黎民活生生饿死,越是在旱灾的第二年顺理成章的大规模的瘟疫爆发,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不是背井离乡易子而食就是落草为寇揭竿而起。
最开始是一小股一小股的流寇到后来便是一队一队的起义军,即使各个州府都在镇压,然而如今皇室不得人心,各个世家又各有打算,因此这起义军非但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很快的压下去,反而因为越发艰难的世道而越发壮大。
也就蜀州四面环山且土地丰饶才勉强没有大的灾难。
但就是这样仍旧还是有小规模的流民出没,原主的母亲本来还有几间嫁妆铺子都不得已低价卖出去,而剩余的田地却因为原主一时间心中生出怜悯买下与母亲脾性相似的白露卖出一部分,再加上后来买了霜降,对方却受了刺激大病一场,银子如流水一样花出去。
原主先天就有几分体弱再加上这些年劳心劳力的学习身体越发孱弱,最开始日日都要炖燕窝到后来因着物价飞涨变成隔几日一回再到完全断掉,他却是还是努力的要靠着自己活下去,不辜负父亲和母亲的期盼,并且在有余力的情况下尽可能的帮助他遇见的悲惨的人,所以他才在之前的风寒中失去性命换成了如今的平陵御。
有些可敬又有些可悲!
一觉醒来吸收了对方的记忆,平陵御有些沉重。他知道对方是一个真正的善良的人,而这样的人实际上是不适合在已经掀开一角的乱世生活。然而如今继承了对方的记忆,借了对方的身份在这个风雨即来的乱世安身立命,那么他一定也会连着对方那一份也要好好的活下去!